不出一分钟,整个驾驶室里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窥探不到了。
出于某种直觉,卞景和没有试图打开驾驶室一探究竟。
这些雾气给他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现在,连车辆行驶时的轻微引擎声都似乎被吞噬殆尽,无尽的空间里只剩下自己,剩下这具恍惚的肉体,以及无处可依的游荡魂灵,将永远地、永远地随这辆该死的公交车疾驰在黑暗中,无法解脱。
就算是神话中的阎罗地狱,或者别的什么幽冥地府,对亡者最严酷的惩罚也不过如此吧。
真的有出路吗?
那曾经成功逃脱的两次记录,会不会只是游戏编纂出来欺骗玩家的呢?
卞景和脱力跪坐在地,出神地望着车厢顶惨白昏暗的灯光。
他当然还记得宗柏消失前和他说过的话,可非常奇异的,那些交谈的记忆似乎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扭曲,被死死地团成球塞进他大脑空间里落灰的犄角旮旯,就算他主观上想要扒拉扒拉仔细阅读,却怎么也办不到。
哪怕意识到不对劲,卞景和也完全提不起精神来。
精神好像泡在高浓度的酒精温泉中,飘飘然地找不到落脚点。
就好像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后终于能上床休息,可睡了一个小时就又被拉起来,死活睁不开眼睛,只要松懈一瞬间就能继续沉沉入睡。
不、不行——
卞景和咬牙,拼命凝聚力气,下狠劲咬住自己的虎口,几乎要硬生生咬下一块肉。
舌尖已经尝到了血腥味,可连疼痛都是迟钝而温和的。他近乎绝望地发现。
众多纷杂的回忆开始不合时宜地涌入脑海,让原本昏沉的神志更加迷茫:
六七岁的时候,有段时间父亲似乎要投资什么商铺创业,亏了不大不小一笔钱,父母被这件事搞得焦头烂额,实在没空管他,就又把他送到乡下爷爷奶奶家,过了一个漫长而炎热的暑假。
十七岁的时候,高考成绩公布,母亲忙着打电话向亲戚朋友们夸耀他的分数,父亲则面色涨红地帮他规划将来的专业和职业生涯,激动地唾沫飞溅,而他只是沉默地望向窗外,盯着烈日下发亮的树叶出神。
大二暑假,他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性向,忐忑不安地向妈妈坦白。没想到这却是一场摧毁家庭的暴风雨,岌岌可危的、死水一般的平静,被嘶吼、眼泪、责骂完全取代。
有一瞬间,卞景和突然很想笑:
好像决定他人生的那些事,都发生在夏天,我似乎总是在这个看似明亮热烈的季节里狼狈不堪,只能一遍遍回忆起刺眼的阳光、吵闹的蝉鸣、流进眼睛里和背上流淌着的汗水。
他横起手臂遮住酸胀的眼球,感受到眼皮一跳一跳地发烫。
随着这个动作,四周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恍惚间,他好像再一次走进了那个潮湿闷热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