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宫的岁末大宴在岁日之前半月举行,是临淄庆祝岁日的开始。其后,百官不再听政,黎庶不再劳作,从有官有爵的卿大夫之家到寻常庶民人家,都扫尘、准备祭祖之物,富贵人家开始宴饮不断。
到岁日,齐侯沐浴斋戒,率宗族群臣至宫外社稷之坛祭祀,各家也祭祀祖先、团圆欢聚,迎接新岁。新岁次日,不少临淄人要出门拜访亲友。富贵之家自然依旧是宴饮。这样闹闹哄哄再半个月,贺岁才算贺完,从国君到百官到庶民就可以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趁着岁日前这些时候,俞嬴带着侍从又去了几趟临淄市井。总地说来,临淄热闹还是热闹的,只是与先前比,却有些气象不逮了——也难怪,自当今齐侯继位,齐国还没怎么消停过:先是与魏国赵国战于廪丘,后来几次伐燕,中间还插个空子伐鲁及试图夺取越国建阳。这样连年征伐,征战便要加赋,要有兵役徭役,黎庶岂能不疲敝?
因征伐中的伤亡,特别是这次被三晋和燕国打得太狠,不少临淄人不喜欢燕国人,自然也不喜欢赵魏韩的人。好在俞嬴能说一口极地道的齐人语,只要不坐她使节的车子,倒也没有再被人横眉怒指赶出酒舍。
俞嬴出来,每次都给公孙启带些临淄幼童节间的玩物:泥车、瓦狗、可以踢着玩的鞠球,涂了色的弹弓泥丸,及奇怪的鸟冠之类。临淄市井中也有卖之前送给令翊的那种红漆小鼓的,且比冶城买的那个要精美许多,但俞嬴是绝不会再买了——这几天,令翊着实有些让她头疼。
冷脸以对,他假装看不出来,言语淡漠,他也不在意,就那样时不时用满含笑意的眼睛看看你——对上那样一双眼睛,俞嬴又如何能气得起来?既气不起来,便只好躲开,在自己院子里看看书,出去探查探查临淄世情。
俞嬴偶尔经过齐国显贵的门前,但见车马喧喧——这倒是与往年没什么区别。不知道有多少阳谋阴谋便是在这喜庆热闹、献筹交错中产生的。
公子仪府第
旁的客人都走了,大夫于射才来——他近日频繁出入公子仪府第,算是熟客了。
公子仪有些醉了,没有起来去迎他,见他进来,指指客位,让他坐。
略寒暄两句,于射问:“于前两日射的提议,公子想得如何了?”
公子仪没有说什么。
“公子还在犹豫吗?时候可不多了。那俞嬴以口舌之利,说得三晋救燕伐齐,让我们损折了多少人马,让我们丢了多少城池?令翊,先是诈败诱老将军过新河,又使用让人不齿的诡计劫持公子,烧了我军粮草,让大军陷入进退维谷之境地。若无此二人,或许武阳及武阳以南大片城池已经尽归于齐了。他日,我们与燕再有战事,此二人定还会作梗。杀此二人,于国有大利!
公子仪依旧没有言语,眼中醉色却是少了。
“公子是怕君上怪罪?说句不恭敬的话,公子如今因被燕人所擒,已然失宠于君上,事情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君上会因此杀了公子吗?这世上有
因为夺嫡争位获罪的公子,有因对国君不敬获罪的公子,有因直言诤谏而获罪的公子,但射从未见过因为杀了敌国之臣而获罪的公子,齐国未有,列国也未有。”
于射往公子仪身前挪一挪:“况且,之前射说过,只要不动质子启,燕国懦弱,不会因为我们杀了俞嬴、令翊便如何的。既然不会挑起两国战事,又除去此二贼,君上高兴还来不及,岂会怪罪公子?即便君上为堵外人之口,不给公子加封,心里却也会重新宠信公子。”
于射的声音激扬起来:“最关键,若此事成功,公子便是齐国的功臣,之前被擒之耻尽雪!”
公子仪的脸越发红了,眼睛晶亮,直直地看着于射。
于射将声音放缓:“况且,此事真做起来,也不用公子亲自出头,不是有季胜吗?公子将他救出来,只要与他人手,他自然会把事情办了。季胜这个人,做这种事,还是行的。”
田仪终于道:“我明日便去劝其兄放了克。”
于射问:“公子想如何劝其兄?”
公子仪疑惑挑眉:“我将你的话,略做更改跟他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