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尹川坦然地点点头,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忿:“学长,我知道,你觉得陈建群只不过是点经济问题,并不是很严重。但是我想说,恒硕这些年虽然看上去有很多底子,但实际上运营费用也很高,担子也很重。如果任由这些人趴在集团上吸血,那就算恒硕是颗大树,也总有树倒猢狲散的那一天。那时候要后悔,可就晚了。”
蒋彦恂抚摸着他的背,说道:“你说的这些,学长哪里会听不明白呢?只是学长总觉得,你没有完全和我说实话,你那么讨厌他的原因,绝不仅仅是这一点。你还是不愿意告诉学长吗?”
楚尹川听完这话,浑身一震。
他发现蒋彦恂真的是超乎他想象的敏感,自己说的这个理由,正常人应该都会就此揭过,但蒋彦恂却能敏锐地发现,这并不是他讨厌陈建群的主要原因。
楚尹川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还是遵守爱人之间应该坦诚的约定,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其实,不瞒学长,我最近这段时间,在谈话中,听了很多和陈建群有关的故事,因此也难免带入了一些个人情绪。”
“什么样的故事?”蒋彦恂看他愿意和自己吐露心声,声音更加温柔,在他耳边轻轻低语。
楚尹川顿了顿,眼神飘向夜色笼罩的窗外,说道:“我听说,很多年前,陈建群不过是一个在居民楼下卖糖油饼和茶叶蛋的小摊贩。他和他老婆王陈花,家庭条件不好,也没什么文化,两个人就靠着那个巴掌大的小摊子,艰难谋生。”
“据说,有一天,陈建群正在楼下卖早点,突然遇上了城管来查。他和他老婆跑不急,就被抓了个正着儿。那些年,城市管理也不规范,城管权力大得很。那些人,就围着他和他老婆,要扣留他们的摊子,还要让他们交一笔特别大的罚款。”
“陈建群那时怎么拿得出那么多钱来,就祈求他们放自己一马。可那些人,怎么会轻易饶过他,几句口角之后,就对着他拳打脚踢起来。”
“那个时候,突然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喝止了那群人,并且主动掏出钱,帮陈建□□了罚款。等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才发现,原来那个见义勇为的人,是一个经常在他这里买早点的食客。那名食客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又和他闲聊了几句,问他读过书没有、问他老家在哪儿、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他干。”
“他那时不解,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食客是一个小公司的老板。后来,他跟着这个食客到了他的公司,一开始什么都不会做,但是这个人也不嫌弃他,还教他知识、给他安排了一个住处。”
“他就这么跟着这个人,走啊走。走了好多年,走到今天,成了恒硕这样大集团的实权副总,手下管理着那么多员工。当年梦里都不敢想的豪车、豪宅,如今都有了。他的夫人王陈花,也摇身一变成了富太太。”
讲到这里,他转头看向蒋彦恂,问道:“学长,你知道那个食客是谁吗?”
蒋彦恂怎么会听不出来,他低头叹了一声,说道:“应该是我爸吧。你说的这个故事,我也是第一次听。”
楚尹川笑了笑,笑容中却有些悲伤的意味:“这个故事,是一名后勤部的职员告诉我的。他说,这是有一次陈建群喝多了以后,自己和他们讲述的。”
蒋彦恂没有说话,他知道楚尹川想说的还没有说完。
楚尹川叹了一声,继续看向窗外:“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时间能把一个人变成这样?对着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蒋老,他一点点的感恩之心都没有。反而在自己翻身之后,拼命铆着恒硕吸血,毫无顾忌地破坏蒋老毕生奋斗的心血。”
他顿了一顿,又说道:“还有,那天看到他冲进门,拎起沈垚的头发时,我也在想,这一幕多么类似于当年被城管殴打的他。他如今翻身了,站到了高位,就仿佛完全忘记了当年的窘迫,角色倒转,成了欺压弱者的人。”
蒋彦恂轻轻拍着他的背,开解道:“有时候,人性就是这样的。川儿,你是否想过,其实陈建群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变。”
楚尹川转头看向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
蒋彦恂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道:“当年他被欺凌,被我爸救了,也许有良知的人,会想要成为像我爸那样锄强扶弱的人。但是也许他只会感觉,有钱有势就是好,只有有钱有势才会不被人欺凌,甚至可以欺凌别人。”
蒋彦恂看了看楚尹川迷惑的眼神,笑了笑,又亲了亲他,说道:“还有,也许我爸那些照顾,不会让他感恩,只会让他觉得抱大腿是人生的捷径。因此,你看我上任后,他不是就先后去抱了谢云杉和王绍刚的腿,如今又想来抱我的腿吗?”
楚尹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学长,你说的很对。这样去想,我就觉得这件事情好理解多了,心里也不那么难受了。在了解人性上,我实在是太笨了。”
蒋彦恂被他逗笑了,抱住他哄道:“好川儿,在学长眼里,你一点都不笨。相反,你又聪明、又直率、又善良,整个恒硕,不,是整个世界都找不出来像你这样美好的人。”
饶是楚尹川脸皮那么厚,都有点承受不起他的夸赞了。
他红着脸说:“学长,你这说的是谁啊?这是我吗?你不要情人眼里出西施,就胡乱地吹捧我,我自己知道我是啥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