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晏兮的腰间只有一柄剑,所以行路无声。
他的一只手很随意地搭在腰间纯黑缠金纹的剑柄上,石青色广袖垂落的间隙里,露出一截肤色有些苍白,线条却遒劲有力的腕骨。
少年执剑破雾而来,这本应是极赏心悦目的一幕。
——如果不是他手里提着一只被一剑斩断了半截脖颈,死状堪称粗暴的妖尸的话。
他闲散搭在剑柄上的腕骨沾血,石青色广袖外袍染血,斑驳的血渍从他的下衣襟一直蔓延向上,几乎泼了半身,唯独那张脸干干净净,金风玉露,英俊出尘,仿若刚刚下凡的谪仙。
薄雾让他的发梢染了一层朦胧的水色。如此对比鲜明的血色之中,那双过于漂亮的桃花眼里,偏又是一层带着恹恹笑意的散漫。
凝辛夷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妖尸,轻轻皱眉。
人面狗身无尾,乃是一只彭侯妖。
妖牙如弯月,从已经乌黑的嘴唇里掉出来一半,观其长度,这妖至少也已经是杀过数十人,已经聚灵的妖祟了。
彭侯嗜杀凶残,若是此妖作乱,谢晏兮连夜赶平的妖是这彭侯妖,倒也算是情有可原。
管家慎伯刚刚赶来,就看到了自家公子如此姿态,有些颤巍巍问道:“公子带此物回来是何用意?”
谢晏兮将手中妖尸随手扔在地上,姿容散漫地抖了抖指尖上沾染的血:“此物虽是妖祟,肉身却大补。”
他的嗓音偏低,疏离且淡,许是连夜赶路的缘由,多了压着点儿疲惫的沙哑,却掩不住那一股像是天生带来的漫不经心的味道。
“大、大补,然后呢?”慎伯茫然问道。
“什么然后?公子连夜带着新鲜的妖尸赶回来,还不还快去烧水炖了。”谢晏兮身边的侍从元勘理所当然道。
紫葵倏地睁大了眼,顺着他的意思联想下去,又看向地上那血肉模糊的狗身人脸,再也受不了这刺激,发出了“呕”的一声。
谢晏兮似有所觉,眸光流转,挑眉落来一眼:“谁在那里?”
凝辛夷却已经在同一时间收回目光,转身道:“走吧。”
紫葵还捂着嘴,有点懵:“走?走去哪里?”
凝辛夷摆摆手里的平面图:“当然是去主屋候着,摆足架子,兴师问罪。不然你觉得呢?”
紫葵恍然大悟,深以为然。这些年她跟在凝辛夷身边,别的不说,兴师问罪这事儿,着实是熟练得不能再熟练。她忙不迭地追了上去,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规劝:“三小姐,不然咱们还是忍一忍,毕竟您现在顶着的是大小姐的身份……而且你看这人如此凶残,竟然要烹那妖尸……”
凝辛夷脚步不停:“怎么,这口气,你觉得凝家嫡大小姐就应该生生受了?”
紫葵咬牙:“当然不!”
“那不就得了?”凝辛夷勾了勾唇角:“阿姐脾气虽然极好,却也绝非你所想象那般,否则如何将偌大一个凝氏后宅整治得如此井井有条。”
她眼波流转,似笑非笑:“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她,那个人定然是我,还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紫葵猛地跪俯在地:“是紫葵僭越!求三……”
“嘘。”凝辛夷居高临下看她,竖起一根手指,止住了她的所有话语。
白青色百迭裙边掠过紫葵的视线,凝辛夷的声音轻飘飘从前面传来:“别动不动就跪,倒显得我像是什么严苛刻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