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婉然听赵野说明,情知又误会他,红脸坐回椅上,很过意不去,及至听到“回不来”、“奠仪”等语,连忙道:“呸,大吉大利。”
赵野笑了笑,继续交代,“胭脂胡同的作息晨昏颠倒,那里的人下午才起身。事情不急的话,你午后再找薛妈妈;事情急,随时上门,薛妈妈不会介意。带着这张花笺一块儿去,她认得我字迹。——都记住了?”
“嗯。”原婉然乖乖点头。
“胭脂胡同那里龙蛇混杂,你去时谁搭讪都别理,回程薛妈妈自会派人护送你。”
赵野说完,提起茶壶倒水喝,原婉然忽然记起一事,走到赵野面前郑重道:
“相公,多谢你,揭穿我嫂子下药,在我撞壁时拉一把。我骂你,咬伤你,真对不住。”她叉手在胸口,俯身行礼。
一只手覆上她低垂的头,霎时她惊异,抚在她顶心的手明明属于赵野,她却在他的手势里品出跟韩一相仿的温柔。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赵野语声轻快。
听到赵野说“一家人”,原婉然莫名受到触动,心头发软。
韩一恰好在那时回来,原婉然立刻直起腰挣脱赵野的手,退离他一步。赵野大马金刀坐着,叫“大哥”。
韩一神色如常,“等着,我就来。”
赵野往外行去,到门口时回头望向原婉然。
“娘子。”他喊。
“啊?”原婉然愣了愣,方才意识他叫唤自己。因顾忌韩一在附近,吶吶应声:“嗯。”
“后会有期。”赵野笑道。那一刻,他眉眼间总盘桓不去的邪气坏劲儿一扫而空,神情清澄明凈,只是一个极美的青春鲜活的少年。
原婉然心底一阵酸痛,因为意识到,这般年轻的生命一旦上沙场,可能永远不回来。
她很后悔,从前没能对赵野再好些,然而这念头一起,她的一颗心旋即扑到韩一身上,想着:那么韩一能平安回来吗?
她转身找韩一,想多看他一会儿、碰一碰他衣袖安安心。
“阿婉,坐。”韩一在八仙桌旁坐下,面颊有些紧绷,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原婉然忐忑入座,韩一由衣袖掏出两张纸放在桌面,推到她那边。
她无视那两张纸,只是盯着韩一的手。
韩一的手大而厚实,粗骨节,充满力量,他曾经用这只手在深夜里抚过她的身躯,在她伤心时轻拂她发间,危难时扶在她腰上带她脱离暴雨。
如今这个人要离开了,原婉然一颗心空落落的。
“家里的屋子田地都过到你名下。”韩一说,话声如常低沉平静,“军饷我会托人捎回,加上田租,够你不愁温饱。”
原婉然这才注意到,那两张纸白地黑字盖朱红官印,是经过官府验证的契纸文书。
韩家的产业在翠水村算不上富家,但原婉然长年一个子儿没得积存,忽然有屋有田,便不啻于一朝翻身成暴发户。
她对着田契房契双眼发亮,内心波澜起伏——韩一把家业交托于她,他如此信任她。
韩一接着说:“你走或留,等我回来再谈。目下你顶着我韩一妻子的名号,你娘家不敢动歪脑筋。”
若说之前原婉然整颗心一盆火似熊熊燃烧,这句话后,顷刻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