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年初时也未认出,还是药兽拿出玉釜后返魂树的奇怪萎靡才引起他的怀疑,这怪模怪样的小树苗连他的雷霆都不怕,偏怕药兽用来熬药的玉釜?
比起寻常天材地宝,那些得天地造化而生的灵宝反倒多有奇性克星。比如返魂树既可用香气迷醉生灵,还能以叶扣树身,震慑众生……偷出这一点子迷醉、震慑的空儿,它就能靠那张开跟鸟翅膀的花苞跑个无影无踪。可这么个小东西,却偏偏怕人类的玉釜,只要拿出玉釜来,它就跑不了了。
所谓釜,即两耳的盘口、直腹、圆底的烹煮工具,因其器型实用,一直沿用至今,特别类似现如今的汤锅,基本上没多大改变。而玉釜,则多是修士熬炼汤药所用的器物,也是返魂树的生克之物。
药兽因其天赋神异,倒是头一个认出这物的精怪。而且小白牛对于返魂树的传承知识比乌年还齐全,它告诉林星火,这株小返魂树应当是才从沉睡中醒来,还是幼苗,不然不会如此简单就被捉住,能熬制返生香丸的大树:浓香可使精怪修者四十九日不醒,震声能伤精魄神魂……必须有墟海中玉精所造青釜才能炼化它的树根。
方才林星火复诵的那句“疫死未三日者,熏之皆活”,应当亦是用某株尚未长成的返魂树炼制的香丸,只能使三日之内的死者闻香而活。药兽将自己的青玉釜推给林星火,“返魂树最大的效用乃是聚七魄、凝三魂,重结魂灵。”
林星火猛的一震,握紧了心口处的木牌,当日她父祭炼了自己的七魄,助内丹吸尽狐尾修为,随即狐丹携人修三魂逃离压胜棺……被狐颅保护在骨内的那颗妖丹当日不仅护住了灵胎,还带走了父亲的三魂,玄狐的上品紫丹落到从前三分的下场,应也与三魂各有归处有关。
所谓天魂归天路、地魂达幽冥、人魂独徘徊,直至再度轮回,三魂方能重聚。可再聚之时,七魄却并非从前,乃是新生,因此前世今生之人不可混为一谈。
那么返魂树所谓的“聚七魄”呢?
乌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胳膊轻轻半环住林星火,以指点眉心,将方才因返魂树刚刚触动翻找出来的那段记忆传递给林星火。
须臾,林星火胸前的衣襟上就溅落上几滴水珠,留下数点斑驳痕迹。
返魂树千年方能开败一次花事,倘若生灵有缘法,能吸取花落之时最后一缕香气,便能粘合凝实三魂七魄,得获新生……而返魂树平素散发的香气,即有聚七魄之能,只要将剩余精魄放在返魂树花苞之中,它便能缓慢的招聚起逸散在天地间的其他碎片。
虽需要的时日兴许会极其漫长,但百岁千秋,终有尽头。
只要归来之人仍是从前那个便好。
自那日橙蓝葫芦裂开后,剩下的三个小葫芦又没了动静,似乎仍旧需要一段时间。但返魂树已经把林星火的注意力吸引走了大半,小修士整日不是担心返魂树带着她父母偷跑了,就是觑着眼从花苞缝隙里偷看里面的狐颅。
那模样,确实有那么点猥琐。
返魂树的香气有去病、延年益寿之功,方同俭被香醉醒来之后面相上益发显得年轻,他心里应有所猜想,但老头儿反而轻易不到西园这边来了。只是向林星火借来方辉,还用臭兰付给他的“画资”祝余叶子跟方辉交换,让它驮着师兄在院里走了两圈儿。
荣伯岑骑在獐子上哭笑不得,他这辈子连驴都没骑过,压根不会骑术。况且这獐子可比驴小多了,头上还包着个乡间特时兴的花头巾,一看就是星火为了哄果果那娃给弄的,他这么大这么沉的骨架子再给人孩子压坏了坐骑。
可方同俭拧起来,荣老只有陪着胡闹的份,老爷子坐在獐子背上,脚尖都能碰着地面,好不容易绕着花园走了一圈儿,他跳下来的时候险些将脚崴了。
被迫带上花头巾遮盖自己簪环皆全的方辉也松了口气,所谓“见之可以长寿”的意思是方辉能将自己的寿元赠给看见它的人,它已经赠给那个人一些寿元了,实在不用骑它背上,它又不是乘黄!
还是那句话,谁让方同俭有法子呢,他手里有精怪们稀罕的祝余叶子么。臭兰虽也算的上精怪,可它并未被羽民捡回去过,不曾在精怪村生活过,偏偏它满心满意里只有它的小灵莲,向来是个不挪窝不交流的抠王——没错儿,自从它发现自己的叶子有那么多用处后,臭兰就不像从前那么大方了,除了对林星火的上供一如既往之外,也就是方同俭能用画在它那里换一些祝余叶。
在第二枚黄葫芦将要成熟的时候,方同俭没来西园这边围观,宝葫芦藤旁边只有林星火和乌年一大家子。
这一回能来的精怪和灵兽们都到齐了,实在是上回没赶上返魂树散香,白白浪费了一次机缘:返魂树苗尚幼,要等它的香味自动散发出来,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药兽说返魂树三千年才能生一枝,而有九枝的返魂树才算成为大树了。
黄色的小葫芦倒是没像橙葫芦那般裂成两半,林星火摘下它之后,顶端的葫芦蒂竟然自己脱落,露出中空的葫芦内部来。
林星火晃了晃小葫芦,葫芦里有东西滴溜溜的响动声,不像葫芦籽,倒好似珠子一类的物件?
“这是蔓金苔?”林星火凑近了,盯着乌年手心里的金黄色苔藓珠子问。
为什么葫芦里会有返魂树、蔓金苔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上古灵植?这是什么道理?而且天阶之上的返魂树和黄阶下品的蔓金苔,这两种灵植品阶差的也太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