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玉一眼瞧见,心口便是一突。
她记得这个背影,以前她还是顾府三姑娘的时候就见过。
是燕惊尘,在外捡了盛瑶光养大的
泥腿子,后来靠着盛枝意的光辉入了官场,据说办了几个案子,现已高坐千户之位。她以前就知道这么个人,因为盛瑶光就是他送过来的,这么多磨难都是从他而起,所以她对这个人一直暗藏一股敌意,只是那时因为对方身份特殊,所以她从不曾去主动与他有过任何交际,只是在暗地里瞧过他多次。她不曾想,有朝一日,竟然能和对方在这种情况下遇见。
他在台下为客,她在台上卖笑。
只这样一想,她就觉得浑身都羞臊的发烫,面上烧的发疼,像是迎面被人抽了两个耳光。
她当初跟顾乘风一起,在祠堂里嘲笑盛瑶光给谢游江写情信,结果现在,燕惊尘看见了她在台上卖笑。燕惊尘回了盛府之后,定是会将这件事情当成笑谈跟盛瑶光讲。
顾婉玉虽然没有见到,但是她心里已经想象到这个画面了。
她承受不住。
她可以被任何人歧视,被任何人看不起,唯独不能被盛家那对母女看不起,她只要一想到盛枝意盛瑶光母女背后讥讽她,她就觉得身体里像是生出了恶心的蛆虫,从她娇嫩的肌理下面爬出来,在扭动,在流出恶心的涎水察觉到她的不对,一旁的妙音娘子轻声问她:“这是怎的了?”
顾婉玉骤然回过神来。
她不能退缩。
她已经走了这么多了,就差最后一步就能登上天阶,她不能停。
面子和清白没办法当饭吃,她被人欺凌流落街头的时候,别人也不会因为她是个清白姑娘而供养她,就算旁人骂她,嘲讽她,奚落她,她也得走上去,骂都挨了,自然要把好处拿到手。等她风光了,自然能报仇。
转瞬间,那些涌动的阴暗与恶心都被她压到了心底,她与妙音娘子温柔一笑,道:“未曾见过贵人,有些紧张。”妙音娘子便说了些安慰话。
转瞬间,她们二人便上了三楼包厢。
顾婉玉没有回头,但她觉得,燕惊尘一定在看她。
像是看着一个笑话。
其实如果顾婉玉回头了的话,就发现燕惊尘其实一直坐在角落里,从头到尾都没抬头看过一眼台上。他的目光一直落到二楼包厢上,看的是钱大人的方向,脑子里盘算的也是如何与钱大人搭上话,又如何劝说钱大人帮扶盛府。他的身份,北典府司的立场,盛右相的安危,脑子稍微放空一下,还会想起来盛枝意。
这么多人都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他盘算起来也耗费精力,再加上许久不曾休息,他的各方精力都差了些,远不如之前敏锐。其实他并没有看见顾婉玉。
但就算是看见了,他也不会拿出去与盛瑶光说笑,他不喜欢顾婉玉,但他不会以顾婉玉不得已的苦难去取笑别人,如果盛瑶光在此处、嘲讽了顾婉玉,他会教训盛瑶光。倒不是因为他心疼顾婉玉,只是他不想让他自己、让盛瑶光变成和顾婉玉一样的人。
只是顾婉玉不会信的,她站着泥潭里去看别人,就觉得被人都在嘲笑她,卑从骨中来从来不由人。人与人之间各有脾性,但隔着一层皮,谁都不肯信彼此,这是常事。
顾婉玉行到三楼上时,那位钱大人终于从二楼包厢下来了。
钱大人五短身材,肥头大耳,像是个猪妖成精穿上了人衣裳,喝酒喝的满面通红,走起来大肚子一颠儿一颠儿的。他是从一个琴娘房里出来的,显然是已尽兴,行路间有些磕绊,瞧着有些疲累。
他不是武夫,自然察觉不到一直有人盯着他,又酒酣至此,根本不知道燕惊尘的存在。
钱大人行离前,照常到柜台前结账,却被娇美的侍女告知:“大人不必再去柜台,已有人替大人结了帐了。”说话间,侍女往远处遥遥一伸手。
钱大人醉眼惺忪的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