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代表农人的利益,墨家代表小手工业者的利益,他们都是最底层的民众,所以也最能引起大部分人的共鸣。
可惜,他们和许多学派一样,只有政治理想,没有一步一步实现政治理想的具体措施。
打个比方,儒家的政治理想,即口号是“大同”。而儒家在“大同”的路上,还有如“统一”“义兵”等适合现在时代的具体政治措施。他们在礼仪、学问等方面,也对当世贵族有用。
但农家和墨家不是。
农家希望不收农人的税,希望天下人不分贵贱都去耕种,希望禁止自由交易让农人不在交易中吃亏;墨家是兼爱、非攻,也有希望天下人完全平等的一面。
这些理想,在当世都是不可能实现的。甚至放在后世,都是十分理想化,不符合现实发展规律。
理想就是口号,再假大空都没问题。后世帝王多采用的儒家和法家的政治理想也差不多一样假大空。
但农家和墨家之喊出了口号,没有找到一条适合当代的路,去让他们继续当一个政治团体。
农家几乎放弃了自己的思想,接受了现实;墨家分裂成三派,秦墨注重技术,楚墨变成了游侠,齐墨只知道辩论,而三派之间曾经互相攻讦,内战不休,墨家的钜子令已经无法命令所有墨家人。
他们在这个时代已经开始衰败,学派逐渐衰落,并不是独尊儒术后才消失。
农家和墨家所代表的农人和小手工业者是最底层的平民,风险抵御能力最低。他们本能地倾向一个会结束战乱的国家。所以最后他们都入了秦国。
而秦国在思想上较为独裁,没有联系紧密的小团体存在的土壤。
如墨家那样以钜子为尊,可以与国家军队打仗的“小团体”,秦国绝对不会允许其存在。
朱襄离开时,相和为了墨家人能在秦国继续做官,几乎已经失去了钜子原本的权力。之后,墨家人只接受秦王的调遣,不再直接听从钜子的命令。
相和曾经为此苦恼,但他再苦恼,也只能接受这个无奈的现实。
如果没有朱襄在,如果不是秦王允许农家人和墨家人帮助朱襄,让农家人和墨家人能以朱襄为纽带继续聚在一起,恐怕农家和墨家现在组织就已经完全被秦国庞大的官吏体制吸收,不复存在。
朱襄给秦王讲述了一个类似工程院、科学院的雏形,希望农家和墨家即便不能继续延续政治团体的形态,也能作为技术团体保留下来,为后世留下火种萌芽。
但能不能成功,朱襄也不清楚。
他离开咸阳的时候,许明和相和都留在了咸阳指导和推广棉花。他暂时还不用担心这两家。
希望在政儿登基的时候,他能为两位好友的学派找到一个出路。
其实朱襄看到这“工农联合”,就有一种想掏出……咳咳的想法。但这一切等他快死了再说吧,现在别作死。
封建时代都还没到来呢,现在说这些,哪怕作为政治理想和空谈的口号,都太早太早了。
“唉,没有许明和相和的帮忙,我一个人试种水稻还是太难了。”朱襄在指导完一亩地后,坐在田埂上大喘气。
水稻育苗和插秧都是细致的技术活,他需要不厌其烦地说很多遍,农人才能听懂。
而听懂了不代表做到,农人可能在做的时候又忘记了,朱襄又得从头说。
如果许明和相和在,他可以先教会许明和相和带来的人,这些擅长和农人打交道的人,再分头去教导农人。
朱襄把主意打到了带来的学宫弟子身上,但那些学宫弟子大多是学儒学法,少许学黄老或者老庄出身,都是士人。他担心那些学宫弟子不乐意下田种地,和农人打交道。
比起和自己种地,士人学子应该更喜欢去帮李冰和李牧。
朱襄没想到,他都放弃了让学宫弟子帮忙,学宫弟子自己推举了代表,请求前来帮朱襄的忙。
朱襄感动极了。居然主动要求下乡学种地,这些人都是好孩子啊!
嬴小政见自家舅父说那些比舅父年纪还大的学宫弟子们是“好孩子”,努了努嘴,背着手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