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汪毓每日于林中勤苦砥砺,风雨不辍暑雪依旧,金焰灼身犹似去鳞赤蟒,素衣叠雪也见乌冠堆霜,铜钱斑身无好处,虎狼腰阔背肢壮。身轻如燕,足跃跹跹可上九天探月;力重如牛,拳脚嚯嚯动撼八峰五岳。以枝做剑,尤利吕祖手中仙,舞掌为锋,却胜瑶池百花艳。冥流幻影拳拳透,青罡白刃剑剑新。因得花万剑绝技在前,汪毓心中较劲也是:便是拼死只练这一剑,我也要成了好人前辈那般,可以指粗断枝破开合抱硕木。目标于前,汪毓只用汗水浇灌,浇得剑法日益精臻,灌得气府雾盈腾腾,林中和平不见斗杀也无用武之地,且不说旁些,单说那伐木斫柴、凿石开山、攀高采果、耕垄种收是不在话下,些粗活累活只是抢着去干。汪父对其痴心练武并无指摘,也目得此子日渐生长得魁梧,眉眼间莫不摄出威严,心中甚慰却想办法去弄得铁剑一柄,以教汪毓操练。
白驹过隙一晃五年已过。
彼时汪毓所使剑气化形可说出神入化,凡青芒所至,石木皆断精铁崩卷。汪毓资质极佳,实则第三年时便已有当日花万剑枝断古树之威,于不断侵淫剑诀途中感受颇丰,悟得多甚疑得也繁,剑气虽化形可成,但绕裹附攀难续,剑气离剑立散,手离剑柄立散,但是内力衔接不上或调息不稳时也是立散,诚不知当日好人前辈是如何将气息遍布全身,又能催发如流水涟漪一般绵延不绝。是便瓶颈已现又无真人点拨,汪毓于剑气化形一途再难精进,跋涉多程拜访了几处用剑的前辈苦求指点,前辈却在看到汪毓所使剑诀后俱是惶恐,何敢多言纷纷摆手也说:“指导不得,指导不得!班门弄斧如何敢说!”待终寻访得敢说的剑家,却字字冗述句句陈杂不得要门,无它法,解铃还须系铃人,更兼惦记着好人前辈其他绝学,汪毓心痒难耐缠着父母同意让自己寻去花万剑学艺。双亲自然不允,推磨再三却叫汪毓一语惊得:“好人前辈说我有练剑之姿便是寻常剑材也赶不及我,你们如何误得我,我要用手中铁剑戳出个好青天。”
汪母无奈,方只允诺出便出得,需再等两载待至成年,过得岁礼筵席再走不迟,只念着打消了他的势头。却如何打消得?汪毓望眼欲穿只待出山,两年间便日复一日枯守练剑。幸得邻居有女年岁相仿,最爱在汪毓练剑之时独坐一旁,看着练剑,嘴中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甚是欢喜,对着笑靥如花的面容,汪毓觉得练剑实美山中可亲。
两岁期过,幼灵出山,白剑方显,鱼入深潭。
从山中步入烟火集市时,汪毓恍如隔世却情绪万千,好奇也,欣喜也,激动也,惶恐也,踌躇也,迫切也,害怕甚也,一时如梦似幻却是不言。
遍着母缝新衣,足蹬亲纳新履,汪毓正立于一酒肆之前,饥肠辘辘风尘仆仆,背一囊袱驮提一把铁剑,敷一脸无助含一目弱怯,涨红脸也是,是便心中好一番天人交战,奈何羞赧口中说不出半个见音的字。
“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好于店家活络眼宽,看到此么个少年正于门外踌躇不入,自先出店问询。
汪毓拱手道:“劳烦掌柜的,在下肚饥多时,不知可否进贵店享食,银两自是有的。”山中自给自足用钱处甚少,平日里贩柴卖果、粜肉易骨倒是有些积攒,此次尽被汪毓带出。本着母亲日来教导之礼多人不怪,汪毓说话是处处小心。
市集聚处皆是市侩,八面玲珑人精扎堆,这店家小二却也是个眼厉的角色,上下着目打量着汪毓,见其仪表不俗,身着虽不华贵但胜在干净潇洒,薄囊担于肩上长剑搦于掌心,面上一副强装的镇定硬是演着大人的神色,猜来是个隐藏身份出来历练的公子哥。当即牵着汪毓的手便入,好言好色相陪:
“四海之内皆是本家,何有嫌隙生疏,公子但请无妨!本店的熏鸡与梨酒可是一绝,有好言称‘鸡熏收味赛凤髓,香梨入酒食客摧’,极是滋味。”
“梨酒?”
店家已将汪毓带到了一方桌前,用袖摆掸了掸桌子擦得尘去:“不错,香梨做的底酿的却是粮食酒,百年的老窖,那滋味,啧!便是弘门的老爷们,也都爱来我这小店,饮上几杯。公子可要一尝?”
“嗯,额……那劳烦掌柜的了,此外麻烦尽快上些抵饿吃食,莫要多顾,四盘也实,有荤有素有汤最善。”
“好嘞,公子但坐,菜肴马上。”
顷刻杯杯盏盏将出,盘馔菜肴满案。一杯梨酒下肚,汪毓险些吐出:呛!辣!苦!怎会有如此难喝的饮品!汪毓于山中从未沾过酒,自是不知酒是何味。看着店家寻来的目光,汪毓摸了摸呛红的脸颊,只是探出大拇指:“果真好极!”店家回以谄笑,托手示意汪毓再饮。汪毓将酒杯递到唇边虚做个泯,实则一滴不曾入口,放杯时移杯去了桌角,提箸吃起饭食。桌上所摆不过四样,熏鸡,青菜,牛肉,蛋羹,另配一盆白米。简简单单,可不知所用何种烹饪手段与调味,竟与山中所食滋味全然不同,实也丰富消饭得紧,随即下箸如飞,大快朵颐。
“掌柜的,我爹爹可在此饮酒?”畅吃正酣,闻得一阵铃铛般清脆女声,下意识抬头正望,目得一女子正对柜台,着身劲装且是精干,身拔若青松飒英姿,容雅似海棠滋晓露,腰如风中杨柳盈盈可握,足犹畦中玉葱纤纤丰盈,绝如沙场女将,艳胜仙殿琼姊。
“弘清小姐来啦,在的在的,弘门主就在楼上饮酒,老地方,这便带你去。”那店小二说道。
“我自己去吧,你走的慢我不愿意等你。”闻声不见人,循声人不见。火急火燎也是,一阵小跑从汪毓身边擦过,有股幽香钻入鼻中,素不与女子接触,此刻闻到女子身上的异香,心波漪漪竟是有些愣神,转即提起了桌角的梨酒,大灌一口,辛辣酒酿下肚,心思便也端正了几分:先前听掌柜口中所称门主,料想便是那江湖中人,说不定他认得好人前辈,待我问上一问。正暗自揣度,楼上传来洪钟般的声响,吓了汪毓一激灵。
“啥,又来踢馆!直娘贼的没完了。”
随之便是“咚咚咚咚”地动山摇一般动静,却如座小山从楼上搬将走来,目清得人时,见其膀大腰圆双臂筋脉如虬,怒目圆睁钢发陡立,后头跟着几人左右分排,胸口衣处皆绣有弘字,先前那位少女位于其列。
“清儿,你就别去了,乖乖在这吃吃喝喝也罢,你要是过去,又得胡闹。”
“爹爹你放心,清儿这次一定听话。嘻嘻”
“哎……”
去也匆匆,未及汪毓碰话,弘门众人早已离开酒肆。汪毓匆忙掏出银两付了管侍酒钱饭钱,提步追了出去,只默默跟在弘门众人身后。时也腹中不断编排措辞,意欲询问,电光火石又得另一念头警激:当初好人前辈说自己被奸人所害,正所谓人心险恶蛇蝎不及,如若眼前帮派也是好人前辈敌家,可当如何?我于此帮全无了解,若是以我为挟去害好人前辈可就糟了!念头至此,汪毓竟吓出一脑门密汗,实也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