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阅厢军军制其实与禁军略同,只是训练兵备粗疏了些,至于杂役厢军实在难说是军人,所从事的皆是修城、榷酤、制作军器、修路建桥、水陆运输、牧马屯田等杂务,便是官员修缮府邸也是厢军的主业。
尤其是天下承平日久,便是应天府这等四辅之地,驻防禁军不过一军五千人,至于厢军虽然在册三万众,其实实额二万三千多人,教阅厢军在册万人,实则八千人,饶是如此这左通判放在朝堂上都算得上勤于武备,两袖清风了。
待到擂台摆开,只看这每日报名上阵之人也是江湖草莽、乡勇土兵居多,反而正该奋发的厢军与衙役却应者寥寥,其实这也是该有的场面。若是厢军与衙门有堪用之人,这左通判又何必摆开擂台,许下偌大好处呢?
按着左通判选拔出可用之人才是正事,再有银钱入账乃是添头。可事与愿违,眼看着每日现钱到手,这左通判却丝毫提不起劲头,因为这几日擂台上唯一耀眼的便是那松二郎,在他手下几无一合之将,实在不知道给自己出这等馊主意的天台山紫霄观道人究竟靠不靠谱,这几日若不是他拿禁军中有些名号的悍勇之士上来凑数,只怕这松二郎便成了最终的赢家。
松二郎在擂台上自然志得意满,此人颇有些真功夫,而且路数混杂,便是想窥出师门也实在拿不。眼看着过了一旬,这松二郎除了开始还歇了三天,后面索性每天开擂迎接挑战,只看这厮若是对手善相扑,他也拿相扑对付,若是撂跤,则此人也是用跤法来战,无论长拳还是短打,短兵或者长刃,皆是针锋相对,却依旧更胜一筹,若不是知道此人乃是右通判的爪牙,左通判还真想将此人收入麾下。
可惜,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到了左通判这个岁数,实在没有熬鹰的勇气和耐心,这等人物便是转换门庭,他也无福消受,也因为如此,这老儿更是焦躁难安,嘴角燎泡也发了不少。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便是再不要脸,这擂台也不能无限期摆下去,又过了五日便是扑买的数量也大幅减少,并非无人问津擂台赛事,实在是彩标已经到了原价,买卖双方都没了赚头。
而那禁军指挥使也行文来抱怨,不敢再派手下过来了,实在是都头之下已无可用之人,若是让指挥、虞候们上场,岂不是让人羞死。
正没奈何时,那紫霄观道士神叨叨的又来了,只说胜败便在今朝,而那彩标便开出天价的保底一赔五来。听这老道所言,左通判都想脱下靴子抽他,可这老道拿出真金白银要来参一手,倒让这老儿也平静下来。
天下三等人的钱最难挣,所谓丐帮的头目,钱在眼里印着,打死了他都不会拿出钱来;其次便是青楼的老鸨,钱也在眼儿里缝着,便是掏出一肚子下水,也休想从她那里摸出半个子儿;最后边是这等看山的道爷,这钱都在心眼里藏着,便是拿来点了天灯,骨头熬化了这钱都化不出来!
因此看着老道将两口匣子费劲的摆在面前打开,左边乃是足两的赤金馃子足有百个,右边的则是三层套裹的精铁匣子,里面便是一沓文契。
这左手的便是下注的本钱,若是按着一赔五,便是五倍金馃子的回报,右手则是紫霄观持有的度牒和田产房契,权作抵押,若是不能取胜则便将这些赔给左通判。这等豪横也实实在在让左通判大吃一惊。
当今大肇钱荒,其中比那金银更值钱的便是这道士度牒,莫说大肇,放之四海这度牒都是值钱的宝物。便以大肇为例,有司掌管境内所有道观宫阁的道士出家审定、勘验、出具度牒,这鸿胪寺道录司每年审定度牒才五百张,这五百度牒分作十二份,由清虚宗钦定十二天师负责签发,而这朝廷颁发的正式文牒放在民间便是稀缺之物。
为何如此?
便是太宗定下的规矩,非正式出家道士,经紫衣法师定传承,然后录入道箓,由钦定天师添红才可申领度牒。持有度牒不仅免去本人丁税徭役,其婚姻之伴侣及子女也可减免丁税,减轻徭役,且持牒者还可将田产投效道观下,便可免除赋税,若是还俗则道观只需退还半数即可,持牒人出行旅居等同监生、县童生、秀才,往来行走不受约束,且道观宫阁皆须许其挂单居住,一切费用皆按度牒,当地官府预支,在行文其注籍道观核销,如此种种,如何不让人趋之若鹜?
因此按照时价这匣中十张度牒便作价两千贯足陌宝钱,更何况道观名下行院客店以及田林池沼。饶是二人相熟,也被这大手笔撼动。于是这左通判便命人将彩标赔率和对标钱货公布出去,加上左通判自己这份便是三千贯对标彩钱,开盘便是一赔五,限时不限注,也就是限时一注线香时间,彩标不限,若是买擂主松二郎胜占了九成,而攻擂者只有一成,便是一赔九。擂主若胜,下注金额一千贯,则庄家须按九千贯回购彩标,可若是擂主败了,庄家则百贯回购彩标。
见得彩牌挂了起来,本来已经沉闷的教场立刻便沸腾起来,当香头燃起,最着急的不仅是现场排起长龙下注扑彩的散客,便是勾栏中的茶坊也忙碌起来,这里便是帮着大户投标者的牙人们忙碌的地方,这里的牙人便是帮着金主下注的经纪。
这会儿都在等待东主公布攻擂者的信息,只要彩楼上升起条幅,便有消息传来,然后各经纪便会拿着算筹帮着主家来算盘口,然后再跑到主家所在的雅间,帮着主家拿定主意,然后再引着主家的伴当,靠着自己的人脉,抢先买定彩标,而这些主家的伴当并不需要带着现钱,只需拿着盖着印信填着花押的会子交易便可。
这等会子便是大额扑买所用之物,这些豪绅富商皆是在开擂时便与左通判这边制定的东主签了契约,并将现钱预付进来,有多无少都是等擂台有了结果再算总账,这期间往来交易皆用这会子,如此便省了杂七杂八的是非,而对于小户散客则只用大肇、大綦、大晟的铜钱,按着成色有数十个账房收纳核算。
方才燃起的乃是信香,信香燃尽,擂主和攻擂的旌旗彩幅便升了起来,当看到攻擂写着打虎英豪,清虚集真观门人,碧霄腾云蛟,道号雨凇,智全宝者。
智全宝多年未现身,许多人都未反应过来此人是谁,但是打虎英豪与清虚集真观门人的招牌还是引人侧目的,毕竟东门大官人也是当地名人,自然有好事的把智家兄弟过往揭了出来,其中便夹杂了私货,点出那松二郎叫屈这智全宝昔日抢他打虎之功的故事。倒不是这些听众有甚惩恶扬善的追求,乃是因这些日子见过了松二郎的手段,便对这松二郎更有信心些,加上闲汉们添油加醋的贬低智全宝,更多人将彩头都下到了松二郎这边,便是松二郎、巫不全这伙人也托经纪给自己下了重彩,至于前些日子也赢取不少银钱的右通判一伙也下注在松二郎身上。
于是沉寂数日的擂台便迎来前所未有的高潮,当信香燃尽,买定离手,这彩牌便高挂起来,当那一比七的大赔率亮了出来,万众沸腾,便是没有来得及下注的也抑制不住激动。那彩牌不仅列出了赔率,还有那投彩标的总额来,莫看一炷香时间,也是足足投下了三万缗宝钱,便是有些零碎还在核算,也是只多不会少,便是大户们都用了会子,账房钱库也堆满了不下两百万枚铜钱和两三百个金银馃子。
按着这个赔率,若是智全宝胜了,左通判这伙人便是赢得差不多一万五千缗,可若是松二郎赢了,那按着扑买的规矩,到也并非是赔出去七倍的彩头,而是赔付差不多三万缗,而这其中左通判便是拿出日前赚了的,也要贴进去万贯家财不可。
因此这哪里是二虎相争,分明是两只吞金兽,都要将对方宝货纳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