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佐诚、仓吏冬依次向下,入座后就取出算筹,开始计较四石八斗米能折变成多少粟米。
右席虽空置,李恪和小穗儿却轮不着坐,只能并肩站在堂下。
小穗儿低着头继续抽噎,李恪腾出空来,这才好奇观望起华服男子的样貌。
年三十二三,面如冠玉,相貌堂堂。
他有一张国字方脸,五官很有特色,细长却不显得刻薄,李恪猜测是因为边角圆润的原因。他蓄了长髯,飘飘然垂胸而**,自然生出一种坦**的气度。
此入衣着也与李恪平日见到的官民不同。
由上至下,头戴高山冠,身着暗绿深衣,腰间银色束带,有坠玉、印绶、仪剑左右分列,张挂在旁,显得神采奕奕,风雅卓绝。
李恪心里暗想,这大概就是鼎鼎有名的蒙毅……
华服男子并没有让李恪多猜,一伺坐定,便作了自我介绍。
“我名为毅,官拜大秦郎中令。此次奉陛下之令巡视雁门,至句注里驻留。”
蒙毅话锋一停,李恪和小穗儿齐齐躬身,深揖到底:“苦酒户人黔首恪、黔首穗见过上卿。”
蒙毅轻轻点头,朗声问道:“堂下稚童,我且问你,你方才所诉之事,可真?”
小穗儿啪一下跪倒在地,泣声回答:“秉上卿,句句是真!”
蒙毅淡淡笑了两声,玩味说道:“如此说来,后稷……也是真?”
他显然是不信的,只是小穗儿如今箭在弦上,早就改不了口。
“是真!”
这让蒙毅看起来更开心了,五官舒展,面向李恪:“你叫恪?”
李恪站直身子,又一次深揖:“秉上卿,小子名恪。”
“小男子恪,可愿为证?”
李恪的嘴角抽了抽,咬牙回应:“小穗儿说的基本全是实情。至于后稷显灵,小子没看到,不过阿弟为人实诚,从不说谎,我信他,也愿为证!”
“倒称得上兄弟情深。”
蒙毅意味深长地赞了一句,终于肯放过二人,把目标转向田啬夫囿:“啬夫囿,雁门郡雹灾过境,你治下却出了个大丰的苦酒里。身为田官,你可知晓此事?”
室内阴寒瘆人,可在蒙毅目光之下,田啬夫囿却如同身处三伏,汗如浆下。
他顾不得擦汗,话音未落便离席作揖:“秉上卿,此事下吏知晓。”
“可为真?”
“千真万确!”
蒙毅又笑了起来,只是笑声阴沉,与询问李恪二人时全不一样。
“我观你院内菜田时,便当你是个善治躬亲的能吏,如今看来果然没错。啬夫,这少吏之位……想来是委屈你的。”
田啬夫囿扑通跪了。他双膝顿地,浑身紧合,唯腰杆挺得笔直。
“秉上卿,句注八里田仓琐事,皆我与仓啬夫互为主从。苦酒里既为我治下,此事自然与我脱不得干系。然苦酒里租令未经我手,一应事务皆是田典余越级而报,直达县府。我收到租令是在初八夜里,初九苦酒里便已颁布。租令亦是秦律,既已公之于众,下吏只有听之任之,不敢擅动。此事……望上卿明鉴!”
“越级?”蒙毅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可知欺瞒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