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在两人之间?的缘故,风也弱了很多,静止的剑穗恍若二人间?的死结,好?一阵,连向来静不下来的陈澍也懵了,冥冥中?什?么情绪在心里蔓延,生长,又仿佛早已爬满了胸腔,不过被日光一照,那红绸绸的丝线,如同赤崖观古木在风吹起时身披的纷纷扬扬的红布,尽数显露在眼前。
有什?么早就流淌在他们的血中?。
而这剑穗仿佛不过是个引信,一点火花,将燃未燃,忽明忽暗,却足以引起那燎原大火。
云慎的神色变得捉摸不定?,胸膛起伏,捏住剑穗的手指用力?至发白,若不是侧背着光,面上那样急促的呼吸指不定?也会被轻易地捕捉到。但陈澍竞毫无所觉,她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就这样简单地挣脱了那无形的情绪,冲着云慎扬眉一笑,道:
“我都?谢过你?啦,怎么还不还我,又在想什?么事情呢,莫不是又要生气了?”
“……没?有。”云慎矢口否认,垂了眼睑,道,“我是瞧着,这剑穗似乎有些不对。有一个穗花似乎断了一截,你?瞧见了么?”
陈澍闻言,就这么撩起那一股股剑穗细看起来,果真在一角看见一股穗子被生生削去了一半,断口齐整,一看便知是方才在场上被邹岱那阴险一击削断的。
“哎呀,多亏你?提醒,还真是!”陈澍睁大了眼睛,细细捻了一下那剑穗,面露可?惜,道,“怎会这样,这剑穗我可?是足足编了有两月,更别?提还要去采那些编丝……这邹岱也真是,我就不该心存怜悯,合该砍了他整只手才对!”
剑穗凌乱,陈澍两指翻来翻去,还在瞧着其他的穗子,偶或和云慎的手指相触,一个热且带着细小的茧,一个冷而温润,两人俱是一默,眼神一对,谁也没?开口,不约而同地站直,退开了半步。
“毕竟刀剑确实无眼,谁也料不到他竟还带着如此阴险的凶器,”云慎开口道,扬起手来,朝陈澍伸去,这回倒似真要把剑穗扔进她手里似的,“姑娘也莫生气了,不过是一截剑穗,回头拿线补了便是。”
陈澍却是一笑,收回了手,并不接了,道:“你?们书?生……你?们凡人有所不知,这剑修的剑穗,可?不止是凡间?那些花里胡哨的剑穗一样,只作装饰用的。这剑穗也宝贵着呢,不仅使?剑的时候可?作平衡,还能定?神镇邪,因此,若是——”
“——若是坏了一角,你?也不要了?”云慎定?定?地看着她。
“要了又无甚用处!”陈澍叹道,摇头晃脑地扯着些道理,絮絮叨叨地说,“就算是要了,也不过是成日躺在我箱柜低层,又或是扔在某个荷包里,再不见天日,不如扔在山楚里,被那些个猫儿啊狗儿啊叼走?,还能做个玩具,岂不善哉?”
她是侃侃而谈,但云慎神色却未变,仿佛方才涌动的情绪又冒了出来,抿着唇,瞧了一会那剑穗齐齐的断口,克制地抬头,笑笑,道:“哪怕姑娘片刻前才说了‘编它用了整整两个月’,只断这一根穗子,也就不要了?”【看小说公众号:小玥推文】
“哎呀,你?人瞧着这么成熟稳重,怎么这个道理也要我教?你??”陈澍笑着道,她又站回了霞光之下,此刻只有云慎的半个身子陷进了微弱的阴影之中?,因此自?他瞧陈澍那笑,大抵还要亮上一些,晃眼一些,“这宝贵的物件,之所以宝贵,便是因为它不能被损毁,若毁了,该丢是要丢的。一时的不舍,可?是犯了物欲,若用我师父的话说,便是来日修道做人,都?是要栽跟头的!”
说完,她机灵地敲敲自?己脑门,生怕那“栽跟头”比得不够生动,冲着云慎一歪脑袋。但云慎却扭过头去,收回手来,不再看她了,声音倒还是稳稳的,仿佛还是那个冷静自?持的样子。
“那我就帮姑娘把这小物件丢了吧。”
“行!”陈澍爽朗道,又开玩笑一般地说,“那我还需要再谢你?一遍么?”
——
夜里最后两场比试,显然就不如白天那样惊险了。该赢的赢,该输的输,南台这边那擂主守住了擂,北台这边也是三场干脆利落的胜利。
月上梢头,何誉回院中?的时候直打哈欠,连道看困了。也许正因此,他仍不曾发觉陈澍与云慎间?不同寻常的氛围,简单洗漱后倒头就睡。
但话又说回来,连陈澍本人也不曾发觉有什?么异常,她自?问白日里处事干脆利落,夜里口风也紧得很,牢记着沈诘的话,两次见到何誉皆不曾说漏嘴。
不管云慎是如何转转反侧,一夜无眠,总之这两人是足足地睡了一个好?觉,陈澍还来得及起来打坐了一会,神清气爽地同何誉前往论剑台。
这一轮,可?是比昨日如是盛大的第二轮还要隆重十分。陈澍昨日见了,已觉得煞是热闹,因而先是不以为然,及至到了那论剑台之下,才为之震撼。
原来那直入云霄的十二个擂台,状似楼阁,当真是作楼阁用的。一夜之间?,这十二个楼阁中?间?竟凭空添了数道铁桥,当中?交相铺着几层新建的木板,将那论剑场四?周空荡荡的空中?填满了坐席,而正中?央簇拥着的,正是那独独在中?心的两座擂台。
“今日我们是在哪个论剑台上比呀?”她抬头瞧了眼那坐得密密麻麻的坐席,不禁压低了声量,悄声问何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