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只是拿话在糊弄我?们?”严骥狐疑道?,“嘴里说得?蹊跷,实际上?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是这小子现编的,所以才这样语焉不详?”
“有道?理。”李畴道?,他默了默,又看了眼天边隐约露出的明光,显然是打起了退堂鼓,道?,“此事也是我?一时?着?急,思虑不周,因而才造成了这个差误……”话语间?,似是要把责揽过去了,便好了结此事。
——也更好容他回那院子里好生捯饬一下?自己的脸。
刚出了衙门,李畴便寻机把自己脸上?的黑灰擦去了,此刻虽然还留着?些许匆忙之?中不曾擦去的印记,但也比方才是好了许多,只等回院落,寻个铜镜,或者干脆寻个水洼,对着?才刚刚泛白的天光,仔细整理一番。
他这主意打的是不错,可惜说了这一长串,陈澍却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她?皱着?眉头思考了一阵,突然出言,打断了李畴,道?:
“——那我?们就再折返回去,趁着?天还没亮,到城外好生找上?一圈。若是三个人?的话,找得?快些,说不定还真能找到他此前究竟找到了什么?!”
“……啊?”李畴失声,道?。
“有道?理!”严骥本也兴致索然,但陈澍这样笃定,这样兴冲冲的,他这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又被带动了,不禁道?,“反正我?们同他交涉过了,是他亲口容许我?们去乱葬坡上?寻人?的——”
“等等,等等!”李畴惊道?,“你们二人?怎么?自说自话,便把这事给定下?来了?”
“你真怕了?”陈澍道?,笑了笑,“怕了就别来!我?们两人?也成!”
“倒不是怕了,”李畴道?,这会他找过了干净的布擦拭过脸颊,面上?又恢复了白净,瞧起来颇有几分荣光满面的意思,于?是几番言语一过,对着?陈澍,连说话时?拿捏的腔调也回来了,“不过是觉得?这尸山里翻不出什么?,何?况我?早已便搜过了,我?都搜不出来,难不成你们去了就能搜出来?这是其一。其二,此事原是我?的判断有误,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再细究下?去,指不定根本就是一场误会,又何?必呢?”
前方传来一声不着?调的笑。天光熹微,依稀洒在并不齐整,满是脚印的道?路之?上?,给严骥的背影拢了一层光,他一回头,笑声便越发明晰,在这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笑得?李畴也是一怔。
“胆子小就直说嘛,何?兄从来都是老实承认的!”严骥道?。
这下?,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陈澍噗嗤一笑,又与李畴对视,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面色才刚转晴,方才那悠然自得?,很有一番派头的模样又碎了个干净。脸上?被擦得?干干净净了,倒因此,才格外显得?那层气急败坏的酡红明显极了,陈澍再一笑,李畴那表情顿时?挂也挂不住了。
“……不就是去那乱葬坡上?寻尸体?么?,我?早便寻过好几日了,还却这一天半日的?”李畴咬牙道?。
他还真说话算话,硬着?头皮同两人?又折返去那乱葬岗。夜里看不真切,此刻旭日初升,那霞光照在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上?,不但没有辟去这一带阴森森的邪气,反而,因为?能看得?真切,看得?清晰了,那地上?不曾被好好掩埋的尸体?,仿佛真被冤魂附身一样扭曲的神情与动作,也能看得?分明,于?是李畴回到城外,被两人?好说歹说,又一通激将?,才撩起袖子来,一面闭眼呢喃,一面搓手叹气,一面才缓步上?前,查看那些死尸。
三个人?,足足看了有约三个时?辰。
也好在这些尸体?不曾被完全掩埋,或者也有同他们一样来寻人?的,不少地方曾有翻动的痕迹,土也是送的,故而找起来还算轻松。陈澍心中有数,怎奈沈诘先有交代,不方便同那两位全盘托出,因此只有她?找的最快,只顾着?寻那些瞧起来像囚犯的,若是认定了一个,就扒开那尸体?的背、腰瞧上?一瞧,看看有没有似曾相识的图案。
严骥虽不知前情,但他脑子可比正艰难抗拒本能的李畴要灵光多了,一看陈澍这样子,也有样学样,边翻找,边同陈澍搭话,试探地问此事是不是她?早有头绪。
陈澍不会搪塞,只拿老实话回:“我?也正在找呢!”
话音刚落,严骥还没来得?及再问,不远处的李畴却出了声,仿佛忍无可忍:“这究竟有什么?好找的——我?把话递给你,可是想同你去查一查事情,那也是和活人?打交道?!要我?说,你若实在好奇,我?帮你,现在就杀回那衙门,把剑架在刘茂的脖子上?,我?就不信他不说!”
严骥抬眉,啧啧称奇,道?:“真是狗逼急了要跳墙,人?逼急了,也能杀去衙——”
“——等等,衙门!”陈澍道?,猛地恍然,惊声道?,“衙门!他是要守株待兔没错!可是以此人?的性子,必不可能真把查到的线索供手让人?,必然做了两个打算,城外这边摆出迷魂阵,真正的尸首必定不会藏在这城外,因为?太不保险了,衙门……他镇日都呆在衙门中!”
李畴一愣,竟也忘记了胆怯,一拍身边的尸首,直道?:“是了!这刘都护往日从来不曾如此的……但是这点苍关大水,把衙门整个都淹了,他还能把这一具人?尸藏在哪里呢?”
陈澍抽了一口气,一怔之?后,竟出奇地沉默了起来,只是双目圆瞪,仿佛在同自己较劲,仿佛有什么?想法,在她?脑子里转悠,但她?仍旧不敢相信。
衙门的小院里,沈诘走之?前堆起的那个土堆,是被人?动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