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同你?说了,我此番来,不是来生事的。”云慎也笑,只?是笑得眼含厉色,把手?收进袖中,半靠在窗边。
“生不生事,可由不得你?……”魏勉道,她?这?句话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紧接着,等她?把那血淋淋的手?举起来,对着整间屋里少有的阳光一抬,细细端详,她?那言下之意便分?明了,“我也同你?说过,萧忠此人,善变得很。你?别以为几句话就?当真能把他的心?思抓住,揣摩透了。这?数年,他每隔些时日,总能找到新的乐子,别说是人了,是猪,是猴,都不是罕有的事。可那一段日子过了,一有不快,要泄愤时,这?些人也正是他那个脑子里最快能想起来的,哪怕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他都能——”
“那若是不曾有‘不快’呢?”云慎挑眉。
“那恐怕就?更惨了。”魏勉把手?指一动,细细看着那手?上的伤口,似是要把这?伤的模样?死死刻在脑海之中,一字一句地道,“若萧忠找你?麻烦,还能得个痛快,可若是他不找,那就?是这?谷中的诸人——譬如我一样?的人——来找你?麻烦。届时,可就?不是一杯毒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云慎道,“那确实教人胆寒。”一面说,一面点?点?头,话中虽然说着“胆寒”,但一看他那闲适自在的神情,便知他分?明丝毫也不曾感到胆怯。
果然,魏勉转头一看,喷了喷鼻息,只?道:“此刻我只?这?么?说,你?自然是不信的——”
“不,我是信的。”云慎却道,抬眼去看那窗外的天光,发?觉从这?窗口望去,正是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也怪不得这?阳光分?外暗淡了,“只?不过,我自有谋划,只?等一个契机罢了,并不担心?这?些。”
此话一出,那魏勉才又分?出目光来,这?回?是盯着云慎,上下打量,目光讶然,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
“——谋划什么??萧忠此人,只?要是出于常理的计策,在他身上都不管用,哪怕你?那日说得再天花乱坠,把他哄得再心?花怒放,出了那阁楼,他转眼就?抛到脑后?去了,还要我说得再明白?么?——”
“我等的,自然不是萧忠——”云慎道,仿佛想到了什么?温暖的事情,连他那完美的笑意也晃了晃,似乎染上了光晕,“营丘城那个暗桩,这?你?总应当知晓了?这?几日,他恐怕也不曾有音讯传来吧?”
“我的确知晓。”魏勉道,终于把手?收回?来,并非像云慎所猜那样?换了新的裹带,而是又拾起那上面印着无数血痕的旧裹带,道,“此人可不是一般人,你?若是这?样?等,恐怕等你?骨灰扬了,也不一定等到你?想要的。”
云慎轻笑一声,视线仍旧停留在窗外。
这?个方向,面朝那淯水,虽然不近河岸,不能闻见那江水的潮气,却隐约能在昉城众多暗色的楼阁之后?瞧见那绵延的山脉,正是点?苍关?的方向。
“这?人再怎么?不凡,陈澍要他三更死,阎王也不敢留他至五更。”
——
不出一日,那音讯果真来了。
不过云慎这?回?却是猜错了。他在这?恶人谷中的地位,还仅限于萧忠想起来他的时候,于是萧忠派人来寻他时,他也只?当沈诘神通广大,不过几日就?把营丘城查清了,还顺带说动周边城镇,执着御令有所动作了。
因此,当他再度进入萧忠那个小阁楼,看见萧忠不曾同他说话,反而在细细看着手?上一张大字时,还是愣了一愣。这?大字仿佛一份书帖一般,远远看去,也能看清其上字体,一笔一划,都自带风骨,不难看出执笔人的笔下功夫。
云慎这?一愣,又很快回?过神来,以为萧忠不过是在把玩什么?帖子,不曾去细看那张大字,只?是开口相询。
谁料萧忠冲他一招手?,又把那大字摊开来,冲他一扬——
纸上的字写得确实分?外漂亮,哪怕是挑剔如云慎,也不由地在心?头赞了一声好,但他这?声赞还不曾到心?头,那心?又旋即被虚空中的大手?一抓,捏出了又惊又涩的莫名情绪。
这?竟正是陈澍拜托人分?散至各处的悬赏令!
其上写明了剑的模样?,只?漏了几处细节不曾说明,偏偏也正好提到了剑锋上的那末赤色,也怪不得萧忠把他唤来了——有此悬赏令作证,阴差阳错地,萧忠倒是真信了他,且还对这?“为人驱使”的报酬起了兴致。
耳边萧忠的话还在滔滔不绝。
但云慎一时半会却不曾听进去,哪怕他筹谋许久,终于迈出那计划的第一步,打进这?恶人谷,哪怕这?萧忠脾气乖戾,若发?觉他的心?不在焉,定会发?怒。
他只?是盯着那大字,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