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元和二年,长安城里发生了一件颇为离奇的事。陇西的李黄,乃是盐铁使李逊的侄子,这天他闲来无事,在长安东市闲逛。忽然,他瞥见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内隐约传来女子娇媚的谈笑声。李黄心生好奇,偷偷朝车内望去,只见一位白衣女子端坐其中,容颜绝美,宛若仙子下凡。
李黄顿时被那女子的美貌所吸引,上前询问侍女的情况。侍女回答说:“这位娘子姓袁,是个寡妇。她先前嫁入李家,如今虽穿着李家的衣裳,但已准备改嫁。她今天特地来市场上选购些东西。”
李黄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那她可有意再嫁他人?”
侍女掩嘴而笑,说:“这我可不知道。”
李黄见状,心中有了主意。他掏出钱帛,买下了女子看中的锦绣。侍女见状,便说:“既然您这么有心,就请随我们到庄严寺左侧的宅子里去吧,我们娘子定会好好答谢您的。”
李黄欣然答应,随着马车一路前行。夜色渐浓,他们终于来到了那所宅子。白衣女子下车后,在侍女的簇拥下进了屋。李黄紧随其后,只见一个使者端来一张榻,说:“请先坐。”
坐下后,侍女说:“今晚您恐怕没时间领钱了,要不您先回去,明天再来也不迟。”
李黄摇摇头,说:“我今天并没有打算要收钱,而且这宅子里似乎也没有主人,你们何必这么见外呢?”
侍女进去禀报了一番,又出来说:“既然没有主人,那您留下也无妨,只是别怪我们招待不周就是了。”
不一会儿,侍女又来请李黄进去。李黄整理了一下衣裳,跟着她走进屋内。只见一位青眼老妇站在庭院中,见到李黄便说:“这位就是我那白衣侄女的姨妈。”
三人在庭院中坐了一会儿,白衣女子才姗姗来迟。她穿着素净的裙子,容颜皎洁如月,举止闲雅,仿佛仙女下凡。她简单地与李黄寒暄了几句,便又转身回了内室。
老妇向李黄道谢说:“您真是有心人,买下了这些锦绣。这些天来市场上的人都不如您有眼光。只是我们母女俩有些寒酸,真是不好意思。”
李黄摆摆手,说:“这些彩帛只是些粗陋之物,哪里配得上佳人穿戴呢?我又岂敢开口议价?”
白衣女子的姨妈说:“我们母女俩虽然见识浅薄,不配侍奉君子,但是我们家里还有三十千的债务。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愿意让侄女侍奉在您左右。”
李黄一听,心中暗自欢喜,这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他连忙答应下来,心中却暗暗好奇这白衣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他如此心动不已。
李子悦这小伙子,跪在侍女旁边,心里头琢磨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辆马车里似乎有笔买卖,而且离得不远,于是他叫手下取了三十千钱,没一会儿就拿来了。突然,堂屋西边的门“咣当”一声开了,里头摆满了吃喝,全在西间房。那姨妈就招呼李子悦进去坐,一转眼工夫,屋子里就亮堂起来,那白衣女子也进来了,让李子悦拜了姨妈再坐下。六七个人一起吃饭,吃完后又摆上酒来痛痛快快地喝。这一住就是三天,吃喝玩乐样样都来。
到了第四天,姨妈说:“李郎君,你还是先回去吧,免得尚书大人怪你回来晚了。以后想来就来,也不难嘛。”李子悦心里也想着回去,就答应了一声,拜别姨妈出了门。
他上了马,仆人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子腥臊味儿,怪得很。回到家一问,家里人都说他这些天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人影。李子悦支支吾吾地搪塞了过去,就觉得头重脚轻,迷迷糊糊地躺下了。他原先娶了个郑家的姑娘,在旁边说:“你调官的事儿已经办妥了,昨天替你过了官,可是找不到你人,你二哥替你过了官,已经完事了。”
李子悦连声说对不起,这时候他大哥来了,问他这些天去哪儿了。李子悦这时候已经有点儿神志不清了,答话也乱七八糟,跟老婆说:“我不行了!”
他虽然还在说话,可是觉得身子底下越来越轻,像是要消失似的。他掀开被子一看,下边儿只剩下一摊水,头还在。家里人吓得魂飞魄散,把那天跟着他的仆人叫来问。仆人就把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们又去找那所旧宅子,结果那儿就是一片空园子,里头有棵皂荚树,树上挂着十五千钱,树下也有十五千钱,别的啥也没有。问那儿的人,人家说:“这树底下经常有条大白蛇,别的啥也没有。”
原来那姓袁的,就是用那空园子当姓罢了。
还有另一种说法:元和年间,凤翔节度使李听的侄子李琯,是个金吾参军。有一天他从永宁里出来玩,走到安化门外,遇见一辆马车,车上都是银饰,挺漂亮的,驾着白牛。车后边跟着两个女奴,都骑着白马,穿着白衣服,长得也挺好看的。李琯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不知道收敛,就跟着那车走。快天黑了,那两个女奴说:“郎君你是个贵人,见过的美女多了去了。我们俩都是低贱的丫鬟,长得也一般,不敢受您的厚爱。不过车里有个更漂亮的姑娘,您倒是可以留意一下。”
李琯就求那两个女奴让他见见那姑娘。女奴就骑着马跑到车旁边,笑着回来说:“郎君您就跟着吧,别走开,我刚才已经跟您说了。”
李琯就跟着那车走,一路上都闻到一股异香。
夜幕低垂,李琯终于抵达了奉诚园。那两位白衣女奴停下脚步,其中一位笑盈盈地说:“娘子就住在这园子的东边,我们先去通报一声。您就在这儿稍作停留,我们很快就回来迎接您。”
李琯一听,便牵着马在路边等候。等了好久,只见一个丫鬟从门里探出头来,向他招了招手。李琯赶紧下马,跟着丫鬟进了园子,坐在厅堂里。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仿佛不属于人间。
李琯心里琢磨着,这香气实在古怪,莫非这园子里藏着什么秘密?他吩咐手下人马去安邑里找地方住下,自己则留在这园子里探个究竟。
黄昏时分,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出现在李琯面前。她年纪约莫十六七岁,容貌艳丽得如同神仙一般。李琯一看之下,心里暗自欢喜,这女子简直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于是他便留了下来,与这女子共度良宵。
第二天一早,李琯起床后走出房门,发现手下人马已经等在门外了。他告别了那女子,骑着马回到了家中。可是刚一到家,他就觉得脑袋疼得厉害,不一会儿疼得越来越厉害。到了辰时巳时之间,他的脑袋竟然裂开,当场毙命。
李琯的家人惊慌失措,连忙询问昨晚跟随他的仆人到底去了哪里。仆人一五一十地讲述了昨晚的经历,提到李琯曾闻到一股异香,而他们所闻到的却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蛇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