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卿纳闷地想,莫非,倒是钱二小姐误导了钱姑妈。
钱姑妈又大哭起来,一声高一声地喊“我的夫啊,你睁睁眼啊”,说陆三哥怎么始乱终弃,背信弃义。
吴大嫂也在那责怪三哥,说:
“浩云你也是的,姑妈生了病,几重的难受伤心,精神恍惚、颠三倒四也是有的。你说话这么直楞,再把她刺激得病更重了。”
只听陆三哥淡淡地说:“亲戚借住在家里,我唯恐做得不周,处处小心照顾,生恐伤了亲戚情分。
“倒没有想到,照应出一门亲事来,可见是我言行不当,让人生了误会。如果不当面说清,再生出更多误会,那可怎么好?”
这个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明珠表姐,忽然失态地大哭出声,说:“妈,求求你别说了。我们走吧,别在这里了,我们走吧……”
这个时候,有人喊着“太太回来了”。
谢董事长进来听说了原委,顿时气得不行,大声说:“胡闹胡闹,生病不去治病,反倒无谓地闹这一出……”
谢董事长说着,就忙轰轰地指使管家佣人,把汽车开出来,送钱姑妈去二姐的众仁医院。
珍卿听下面的动静,好像陆三哥没有跟着去医院,而是向楼梯口这边来了。
她赶紧蹑手蹑脚地,开房门回自己房间去了。
珍卿坐到书桌前面,看着窗外烟雨蒙蒙,也在揣摩这个事情。
从前的钱姑妈,是那样一位和善得体的太太。
可她自从丈夫死了以后,像忽然间变了一个人,变得越来越歇斯底里,不可理喻。
珍卿不想把人想得太坏。
她愿意相信,钱姑妈只是个愚弱自私的妇人,不是个处心积虑的编织小能手。
丈夫是她的精神支柱,钱姑父过世,对她刺激和打击太大,她不能承受这样的压力,所以钻了牛角尖。
而钱姑妈现在又以为,自己得了绝症,所以精神都有点失常了。
可是,三哥也觉得冤枉呢……
珍卿看着桌上的纸笔,忽想到施先生布置的作文题——一间屋子。
她想:像钱姑妈这样的旧式妇女,她们生活的世界,是不是也就是那一间窄巴巴的屋子?
她们的父亲、丈夫、儿子,给她们搭建了一间遮风挡雨的庇护所,让她们安安生生住着,不受风吹雨淋,不受野兽侵扰。
可是维护修缮这庇护所的人,一旦出了事,她们的屋子漏了、歪了、塌了,她们的天好像也就塌了。
这样依附别人生存的女人,脆弱得不堪一击,显得懦弱无能,甚至自私自利。
可是说到源头上,到底是谁建了这些禁锢人的屋子,硬生生把女人们装进去的?
是谁养猪一样养着她们,让她们习惯这样的生活,想出也出不来,想立也立不起呢?
珍卿忽然灵光一动,这一回作文算是有着落了。虽然这作文的灵感,是从人生的苦剧里获得的。
再想三哥刚经历一出无稽闹剧,珍卿想去看看他,又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