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跟他去过很多地方,但眼里只有他,没有这个人间。
现在不一样了,眼里只有这个人间,不会有他了。
朱昱深垂下眸,想问她,还会回来吗?
但他是个沉默的人,在情之一字上,更是被动,从前虽待她极好,但求嫁的是她,恩断义绝的也是她,他唯一主动的一回,就是骗了她。
沈筠似乎明白他想要问的,说:“若非必要,日后,我……便不再回来了。”
雪又细又密,落得洋洋洒洒,像柳絮,像出征那天,马蹄扬起的风沙,像多少年前看不尽的荒烟蔓草地,他回头望,她追出来,说:“四哥,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娶我就好!”
沈筠道:“小时候,小奚说他要游历四方时,我其实羡慕极了,恨自己怎么不是男儿,便可随他一同行止随心。本以为等我与阿姐嫁了人,等故太子继位,他就自在了,逍遥了,没想到……”
没想到事与愿违,到最后,沈奚被困在宫中画地为牢,她却成了浮萍之身。
也罢,所幸便去看看这河山万里,看看他们这些人,争了一辈子,拼了一辈子,夺下的江山究竟是什么。
反正这是沈奚的愿望,也是她的愿望,看到的一点一滴好景风物,人世烟火,都写在信中,说给小奚听。
便算她这个做阿姐的,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对了,写回来的信,不能写明是给小奚的,每一封都该送到时雨手上。
省得他自作多情。
身后传来轻微的踏雪之声,沈筠与朱昱深转身望去,只见沈奚不知何时过来了,手肘上搭了两顶墨绒斗篷,眉眼浸在暮雪里,风华无双,原本有些凌冽的目色在他们回头的一瞬间变得柔和,挂出一个也不知是否违心的笑:“臣看雪落下了,为陛下与三姐送氅衣来。”
他是担心沈筠,朱昱深知道。
正如沈筠要离开京师,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怕她这样的身份,久居沈府牵连沈奚。
沈奚走到朱昱深跟前,又道:“陛下与三姐既有话说,不如去府里罢,天已暗了。”
沈筠道:“已说完了。”
然后走到沈奚身侧,想与他一起对朱昱深行礼。
可陛下没说要离开,他们这就行礼,岂非不敬?
沈奚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将手里的斗篷递与朱昱深,温声道:“雪虽细,陛下仔细被寒气浸身。”
朱昱深接过,没披在身,唤了句:“阙予。”
一名侍卫出现在街口:“陛下可要回宫了?”
朱昱深没答话,隔着纷纷扬扬的雪,再看沈筠一眼,然后回过身,独自往街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