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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第4页)

这时宋珪忽然压低了声音,悄道:“这里不能进,绕到后边去,流风在那儿。”完颜彝吃了一惊,宋珪笑道:“将军别怕,我早为长主藏过蓉宾图了。”完颜彝赧然揖了一揖,低道:“多谢。”

他悄悄绕到后院,果见流风在黑暗中等着,一见他便比个“嘘”,抬手轻叩窗棂,低笑道:“委屈将军了。”完颜彝一颗心雀跃不已,也不知该说什么,略点了点头,轻轻打开虚掩的窗户,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房中红烛摇光,满室灯影朦胧,一个女子正对镜理妆,应是听见身后动静,转首回眸相望,站起来嫣然轻唤:“良佐!”

晚妆初罢,玉人明肌胜雪,在烛火掩映下莹莹泛辉。她向来不施粉黛,只淡淡染了点胭脂,眉心贴了一枚小小珠钿,配上霞衣霓裳,烛花红影,恍若身在瑶台。完颜彝何曾见过这等绮艳场景,一下子愣住,挪不动脚步。

她莞尔,蹁跹扑进他怀中,仰起脸促狭地笑:“换了身衣裳,你就不认得我了?”完颜彝低低唤道:“宁儿。”她应了一声,钗冠上金凤口中珊瑚衔珠垂在额心,衬得眉眼妩然,完颜彝恍惚在梦中,轻揽着她低道:“宁儿,你怎会来这里?”她笑道:“那可得多谢蒙古大汗了。”

完颜彝听到“蒙古大汗”四字,登时清醒,按下满腹柔情,沉吟道:“陛下要平息流言,派个重臣就够了,为何要你一个女儿家跋山涉水地到战地来?”她笑靥如花:“山人自有妙计。”完颜彝摇摇头:“陛下知道你我有情,怎肯轻易让咱们相见。是不是他疑心我,所以叫你来问我?”她笑道:“你怕谷中有伏兵,对么?”完颜彝点头称是,她纤手一摊,笑意盎然:“好啦,我的差事办完啦。”逗得完颜彝也笑起来,从怀中取出铜镜,笑道:“差事办得不错,给你的。”

完颜宁双手接过,对灯一照,见镜背铭着“见月之光,天下大明”八个篆字,心知是他自用之物,笑道:“你把镜子给了我,自己用什么?”完颜彝笑道:“那匕首给了仆散姑娘,我一直想着要再送你一件信物,珠宝珍玩这些我不懂,你在宫里也不稀罕,这铜镜是我多年随身之物……其他的,我实在想不出来了。”完颜宁心中感动,捧起铜镜贴在心口,柔声道:“我是来刺探你的,你不生气?”完颜彝忍俊不禁:“你全都告诉我了,要气也是官家生气。”她纤眉微颦,执意追问:“我若什么都不肯说呢?”完颜彝不假思索:“那也一定是为我好,或者有其他苦衷,你心里不会疑我,更不会害我。”

她怔了一怔,很快垂下双睫,再抬眼时,目中已有莹然泪光,心中柔情万千,挽着他走到烛台边,轻声道:“你瞧。”

只见一对红烛描龙绘凤,错金杂彩,正是民间嫁娶所用的花烛,完颜彝心中一动,想起那日拜堂后匆匆而别,她定是有意要补齐全礼,所以带着龙凤花烛,穿着金冠霞帔,千里迢迢地来见自己,想到此,满心柔情涌动,俯首在她脸上吻了一吻。

完颜宁含羞道:“等一等……”从行囊中取出个对剖成两半小葫芦,又拿出一个瓷瓶,拔下金钗剔去瓶口蜡封,再打开软木塞,将酒液倒在两个葫芦瓢里,登时醇香四溢。完颜彝低道:“这是……眉寿酒?你去丰乐楼买的?”她“嗯”了一声,眼波流转,悄声巧笑:“我知道你喜欢呀。”边说边将一半葫芦递给他,笑道:“花烛夜,合卺酒,咱们现在都有啦。”

完颜彝感动莫名,持瓢一饮而尽,柔声道:“这酒有后劲,你少喝些。”完颜宁缓缓饮尽,侧首笑道:“合卺酒怎能不喝完。”话虽如此,到底不胜酒力,很快娇脸生晕,鬟低钗嚲,转盼间更是潋滟欲滴,百媚横生,看得他一阵口干舌燥,愣了片刻,强压下心猿意马,柔声道:“你醉了,我抱你去歇一歇,好么?”她低低“嗯”了一声,轻轻摘下头上沉甸甸的凤冠,任由他将自己横抱起,埋首在他颈侧,娇慵不语。

完颜彝只觉她温热的鼻息一下下拂在脖颈上,带起一阵阵酥麻,登时全身发烫,忍不住侧首去吻她。她含羞带笑,调皮地将小脸藏在他颈窝里。他凑来凑去亲她不着,发急起来,见她一颗小巧玲珑的耳珠露在外,凑过去一口噙住。她娇娇“嘤”了一声,那声音又甜又糯,尾音袅袅上扬,撩得他情热如沸,一边沿着那软软嫩嫩的耳廓细细啮吻,一边大步走向床榻。

他将她轻轻放在锦褥上,随即欺身覆了上去,焦渴地寻她甜美的樱唇,她亦伸臂环住他的脖颈,与他吐息交融,身躯紧贴,渐渐在他灼热的怀抱中化成了水。完颜彝总算还有一线清明,强撑起身体,低声喘息道:“宁儿,头晕得厉害么?你看看我是谁?”她星眸半饧,娇媚如丝,双颊更是绯红娇艳,一字一字悄声笑道:“你是个呆子!”他被撩拨得额角青筋直跳,哑声道:“那你知道么,洞房花烛,不止有合卺酒……”她又娇又嗔睨他一眼,玉臂轻抬,用礼服宽大的袖幅遮住酡红的小脸,羞不可抑:“我知道……”

烛影摇红,晃动了罗帐上缠绵的俪影,他不克自持,握住她覆于额上的纤手,轻轻拉到枕畔,下一秒,雨点般的吻急切地落在她眉上,眼上,唇上,一手颤抖着摸索她的衣带。“帐,帐子……”她的声音软得打转儿,还带着呜泣的鼻音,“放下来呀……”他面红耳赤,忙撑起身一把扯落芙蓉帐,隔出一个朦胧旖旎的小小天地。

帐内光线昏暗,她罗衣半褪,如小鸟般蜷在他身下微微战栗。他搂紧那盈盈一握的纤腰,低声道:“宁儿别怕,我慢慢的,好不好?”她羞得声如蚊鸣:“你是我夫君,我,我不怕……”

他微微一怔,忽然想到自己与她虽结为夫妇,终究未过明路,只能算作私定终身,一旦东窗事发,自己至多一死,她却是名誉扫地,一生尽毁;转而又想到岳父母当年正是因此惨死,心中一凛,忖道:“宁儿自幼因为身世遭人冷眼辱骂,为何还肯重蹈覆辙?……是了,她是为了我!她一直内疚未能陪伴照料我,所以要这样补偿我……她待我这样好!我又怎能害她步亡母后尘?万一我和她有了孩儿,再没有仆散将军和大长公主来相救,她们母子可怎么办呢……”

他越想越心疼,怜惜地抱紧她,那怀抱却是克制的,也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她疑惑地睁开眼,昏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到他急促的呼吸,轻攥着他胸前衣襟含羞低道:“良佐……怎么啦?”他待要如实回答,又想到父母身世一直是她心中隐痛,即便只说私定终身,也难免令她想起旧事,便赧然道:“这个……不急。”

她愣了愣,很快全然明白,眼中迅速涌起水雾,强忍着没有哭出来,紧紧回抱着他颤声道:“良佐,为什么待我这样好?!”他爱怜地叹息:“你待我才好。”完颜宁吸了吸鼻子,抽噎道:“若咱们将来能在一起,我,我天天给你洗衣做饭,铺床叠被,伺候你盥沐梳洗,再给你生十几二十个孩子,好不好?”他为她系拢衣带,笑道:“我会洗衣做饭,不用你伺候,孩子也不必太多,两三个就够了。”她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颦眉道:“那怎么办,我怎么报答你呢?”完颜彝想了一想,笑道:“你让我每天抱着你,再陪我说说话,就像现在这样。”她应了一声,终是没能忍住眼泪,埋首在他怀中哽咽道:“我记住了……若咱们有来生,我也记得的。”

完颜彝轻抚爱妻纤薄的背脊,低声道:“别哭啦。你一路舟车劳顿,早些睡吧。”完颜宁紧张地挽着他的手臂,诚惶诚恐的小模样看得他揪心不已,极力放柔了声气:“别怕,我不走,我在这里陪你,等你睡着了再回去,好么?”她乖顺地点点头,枕在他臂弯里,依言阖上了双目。

完颜彝展开锦衾,轻轻盖在她身上,数息后,又拉过一些盖到自己,心想:“我本是伶俜之人,能与她有这一刻同衾共枕,已是上天格外厚待了,何必再诸多奢求。”

他怕扰了她睡意,一动不动地卧着,帐中光线稀薄,他依稀看见她妙目闪动,再细看时,她却仍闭着眼安安静静地睡着,呼吸如落花轻浅。他只当是幻觉,不禁侧首莞尔,轻轻伸出食指,在昏暗的虚空中一笔笔描画她动人心魄的美丽轮廓,心下微笑自嘲道:“人家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想我也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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