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昂的情绪一下子冷却了,艾波洛妮亚心里毫无缘由地升起几丝失落,下意识想取笑他是纽约男孩。
随后,她迅速意识到这心态不合适,闭上双眼,努力摒除那些陌生的情绪。风声灌进破碎的车窗,猛烈得像灌进心里。
思忖片刻,她开口说道:“我向你道歉,迈克尔。没有提前告知你这件事。”
艾波承认她钓鱼了。单纯想试试他身边是否干净。果然,钓出这么大一条鱼。
这也是她不愿让安布罗斯陪同的原因,她需要家里有个内应,防止她真的出现意外让父母担心。
“这几天的巴勒莫不太平,好几个老牌黑手党人被暗杀,我想试探一下,看看你身边有没有这种风险。”
艾波洛妮亚已有大致猜测,是南面那群毒贩,除了他们,无人如此财大气粗。但她不想打草惊蛇,显然,迈克尔身旁有人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迈克尔曾辅修过逻辑学,天赋不错,能清楚地听出她话里的漏洞。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欺骗他。
早在女孩掏出冲锋木仓时,迈克尔便反应过来,只不过当时情况危急,他只想尽快带她远离危险。
此刻危险已然远离,冰冷的怒火自心口涌现,怒意混杂着彻骨的冷意经由血脉席卷全身。他既恨她不把性命当一回事儿又恨她不信任自己。
“这不是你冒险的理由。”迈克尔终于开口了,声音里透着干涩,“我们本就可以逃脱,你不用射出最后几颗子弹。”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又悦耳,但说出的话如极北寒风,携带着无尽的冷,他说道:“我很生气,艾波洛尼亚,我很生气。”
此刻,迈克尔的身体还残留着那可怕的焦灼,当看到那些子弹从她身旁穿飞过时,他的心跳一度停滞,手脚冻得像铁块。与身体完全相反的是他的大脑,熊熊烈火焚烧着理智,神经在暴怒边缘徘徊。
他的眼睛漆黑而没有神采,像是没有光的洞穴。他说:“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姑娘。但请你不要让我如此地担惊受怕。”
不知道为什么,艾波无端觉得眼角酸涩,她努力睁大着眼睛,不让那液体流出眼眶。她没有说话,生怕嗓音泄露了此刻的情绪。
往日充满欢快气息的小轿车安静得吓人,车内除了风呼啸而过的声响便是轮胎碾压过石砾的喀拉声。
他们原没有开得特别远,加上返程时迈克尔一直没有松过油门,此时轿车已经行驶在朦胧晚霞笼罩着的古老城内,车速终于缓和下来。
今夜似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城里巡逻的警察和宪兵比往常多,徘徊在各个路口,似乎在盘查和封锁道路,艾波洛妮亚察觉到不寻常,示意迈克尔停车。
弹孔遍布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入暗巷,借着最后的黄昏光线,艾波洛妮亚从牛皮手拎袋里掏出两柄半自动手木仓,丢了一把给生气的青年。
“包里有子弹,你去留随意。”
她把枪塞进裤沿,又用沾了枪油和灰尘的手抹了把脸,开门下车,一言不发地步入那晚霞里的巴勒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