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翁张了张口,却被公输子抢先接过话去,饶有兴致地问:“小女子是夏老弟的女孙?水碓是何物?”
不等稚唯回答,他指指仍在河里运转的水车,和被章邯、夏翁搬到河边的踏碓,敏锐地抓住要点:“可是要把这两个物件结合起来?”
夏翁暴躁地回怼:“关你什么事?你
们师徒没事就赶紧走!小心天黑后让游徼把你们抓到官府去!”
游徼是乡里的警卫队长,负责抓盗贼,维护当地治安。
天黑以后,各“里”要关闭闾门,若无人收留公输子师徒,证明他们是良民,哪怕师徒二人随身携带着“传”“验”,也会被当作可疑人员拿下,最轻也是被赶出“里”,接着是乡……然后一路被赶出咸阳。
露宿野外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事。
夏翁拉住身旁的章邯,警告道:“告诉你,这小子的阿父就是此地乡啬夫,你们想蒙混过关,没门!”
无辜被搅进战局里的章邯:“……”
他嘴角一抽,配合夏翁,简言道:“阿父和游徼亦是职责所在。二位还是尽快离开,去找馆舍住宿吧。”
公输子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我知道夏老弟心软,别人不收留我们,他也肯定会收留的。”
夏翁冷呵一声:“我收留……”个屁。
但话未说完,就被小女子的声音打断:“那是一定的!”
夏翁:“???”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女孙,不相信以她的聪慧,看不出他跟公输子合不来。
稚唯假装没看见自家大父控诉、委屈的眼神,笑意盈盈道:“我大父人可好可好了,既然你们是远方而来的旧识,他一定会让你们留宿的。”
人可好可好的夏翁:“………………”
听不到下文,稚唯微笑着回头问:“是吧,大父?”
“……”半晌,夏翁终是硬憋出一个单音,“嗯。”
公输师徒闻言,不禁重新打量起本不起眼的小女子。
“还是小女子心善啊。”
公输子笑得颇具深意,见夏老弟机敏地把人挡在身后,暗含警告地瞪他,笑容更是不加掩饰。
面容老成的青年见状,无声叹一口气,主动踏出一步,替失礼的师父拱手致谢:“邓芒在此和师父,多谢夏家翁孙。”
稚唯拉着夏翁回礼,对大父的别扭暗觉有趣。
她倒不是非要委屈夏翁。
春秋战国时期礼乐崩坏,指的是各诸侯国抛弃周礼,争霸天下,社会将要形成新的秩序规则,并不是指礼仪崩塌不在。
当下称呼中能被冠以“子”的,无不是受人尊敬的学者或某一领域的杰出人物,比如孔子、墨子、荀子。
别看夏翁表现得气怒暴躁,但既然他称对方为公输“子”,显然是打心眼里认可对方的实力配得上公输家的名号。
在稚唯看来,两个老者的吵架更像是损友之间的斗嘴——夏翁真碰上厌恶的敌人不会是这么不冷静的状态。
单凭这一条,稚唯就不可能放走公输师徒,哪怕留不下人,彼此结个善缘也好。
别说大秦君臣了,她也着实很眼热公输家的机关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