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他略过了良缘那段,继续哭诉道:“他还日日在梦里吓唬我。”
乌行雪:“哦?怎么吓唬的?”
李家公子:“扮鬼。”
乌行雪:“?”
李家公子道:“他经常说着说着话,语气就变得幽幽的,特别虚也特别轻,然后眼里就淌下血泪来。或者猛地拍我一下,我一转头,他咧嘴笑笑,笑得特别邪性,拍我的手说断就断,然后血淋淋地滚到我手里。我……”
这李家公子毕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虽然多奇遇,却一贯福大命大,没有真正遭过什么罪。哪里受得了这种场景,更何况还夜夜都是呢……
于是十来天下来,眼下的乌青就可见一斑了。
乌行雪觉得那梦里的人还挺有意思,但嘴上还是宽慰了李家公子一句:“兴许再过几日便消停了,不至于真的夜夜来骂你,哪有那副闲心呢。”
结果李家公子哭得更惨了,一拍大腿道:“有的,他说自己就是世间一闲人。”
乌行雪:“……”
灵王大人擅长怂恿别人围着天宿哭,但并不擅长应对别人冲着自己哭。
他想了想,劝道:“那你就把戏文改了嘛。”
反正他听稀奇也听得差不多了。
李家公子道:“晚了,今日这出就是末尾了,马上都要唱完了。”
他抹了抹眼泪,忧愁道:“倘若这么夜夜相熬,我这寿命得折好几道吧,会不会连而立之年都过不了?”
乌行雪刚想说“不至于”,就听这李家公子道:“那我四处欠的人情恩情,可就还不完了……”
乌行雪怔了怔,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他和萧复暄在这江洲城、卧龙县两边往来,听到最多的话便是“李家公子又帮了谁谁一个忙”,“李家公子又给谁家牵了个好姻缘”,从未听过他欠着谁的。
到他自己这里却截然相反——只字未提所行善事,满口都是“我还欠着谁一份恩”。
乌行雪同萧复暄相视一眼,忽然觉得这位哭哭啼啼的公子甚为讨喜。
他想了想,同这李家公子说:“你欠的恩情里,有我们两个的么?”
李家公子道:“自然是有的!”
乌行雪道:“那今日起,你就可以将它勾销了。”
李家公子纳闷道:“为何?我还没找到报答之法呢。”
乌行雪指了指戏台说:“我就爱听戏,可近百年不曾听到新事了。你这是头一个,虽说是胡编乱造,却也很是稀奇。我们应当能记很久,这比那金银图卷稀奇物什有意思多了,算作报恩绰绰有余。”
他难得正经,李家公子听了一会儿,颇有些赧然,攥着折扇支支吾吾半晌,问道:“听二位恩人的话音,是要离开江洲城,去别处了吗?”
萧复暄道:“嗯,本来也是为了你这戏文多留了一阵。”
乌行雪笑了笑,道:“这小半年,多谢招待了。”
***
他们于那年夏末秋初离开江洲城,如先前一样,又游历去了人间其他地方。
这位卧龙县的李家公子并没有如他担忧的那样短命折寿,梦里那位脾气乖张的人吓唬过了瘾,也没再捉弄他。他平平安安地活着,依然广行善事、广牵良缘,远近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