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喜饼却不如你做的好吃,七姑娘可是敷衍老夫。”
沈翊轻笑,“这两日太忙了,改日让内子做了给先生送来。”
褚无续睨了他一眼,瞧着不大乐意,“你这大婚,老夫可半点好处也没捞着啊。”
“先生勿怪,厨房在哪?”闻妹起身,说:“学生这就给先生做点心去。”
褚无续从前待闻妹还算不错,不会因为她是庶出就厚此薄彼,也从没苛待过四哥,因而闻妹对褚先生很是尊敬。沈翊抬头,握住她的手,“改日吧,这才新婚头一日,怎能劳你下厨。”
“不碍事,做点心而已,你与先生聊着,我做些简单的去。”闻妹拍了拍沈翊的手背。
褚无续当真也不客气,喊了个婆子带闻妹去厨房,“七丫头,昨日正好有人送来了一些莲子,你瞧着做点什么。”“好,先生稍等。”闻妹跟着婆子去了,月露和竹夏也跟上。
凌盛守在远处,这下亭中就只剩下褚无续和沈翊两人了。
风一吹,院中的竹林哗啦啦得响,快晌午了,院中却凉爽宜人。
沈翊抿了口清茶,不紧不慢道:“先生不必支开妹儿,我不介意她听这些。”
“我可没支开她,”褚无续又咬了一口喜饼,大概是真觉得不好吃,扔回食盒中,“你这饼哪买的,硬得像石头。”“城中最大的点心铺子订制的,还入不了先生的口,先生是越发挑了。”闻妹不在,沈翊和褚无续说话也没先前那般毕恭毕敬。褚无续喝了口茶,漱漱口,才意味深长道:“人生短短百年,岂能委屈了自己,我可不像你,最能委屈自己。”沈翊的视线落在被风吹皱的茶上,薄唇微勾,“不是先生教我的,小不忍则乱大谋。”
褚无续无所谓地说:“教的是你,又不是我,老夫才不受这个委屈。”
沈翊失笑,明白他的意思,正是因为不想受身不由己的委屈,才不入仕,做个闲云野鹤,自由自在。褚无续是个随和的性子,不受规矩拘束,朝堂也并不适合他。
两人闲谈半晌,褚无续放下茶盏,说起了正事,“镰州那边如何了?”
沈翊也收敛了笑意,“正则尚未传回消息。”
“今年镰州春日少雨,不少地方受了旱灾,按理来说,今年的税粮产量得减少。”褚无续透过檐角看了眼湛蓝色的天空,老百姓嘛,就是靠老天爷赏饭吃。沈翊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壁,薄胎瓷杯壁薄得能透光,茶水的热度尽数蔓延到指腹,“镰州知州今年是第三年在任了,若是政绩好,明年就该调任回京,往上升一升,他恐怕不会舍得这么好的机会。褚无续轻哼,“他的机会不也是你的机会,真的决定好了,这么快就动手?”
沈翊眸色深沉,说:“我这个人没耐心,喜欢先发制人。”
他和瑞王之间迟早都要撕破脸皮,与其等被瑞王夺了先手,不如先下手为强。
褚无续看着厨房的方向,“若不是因为去年没娶七丫头,你怕是去年就动手了吧。
“没办法,妹儿身份不便,我若想娶她,总得借瑞王之手,让魏宗多活了一年,已是我仁慈。”沈翊眸中显露阴鸷之色,提到魏家人,他总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褚无续瞧见他的神色,长叹一声,摇晃着羽扇,“师伯若是知道你变成这样,怕是会心痛。”
一个满心只有复仇,身上沾满鲜血的阴狠少年,这并非元鸿声想看见的。
沈翊喉间轻滚,撇开了视线,“先生会体谅我。”
褚无续颔首,“也是,师伯最是厌恶外戚之患。”
褚无续所说的师伯名叫元鸿声,就是自小教导沈翊的先生,也葬身于那场大火。
他是先帝时期的状元,才高八斗,先帝看重他,想令他为太傅,教导那时还是皇子的顺安帝,可元鸿声看出了顺安帝背后的魏家一党,外戚祸政,他不愿为外戚所驱使,拒了先帝,云游而去。而后先帝便命榜眼郭晟为太傅,教导顺安帝,郭晟与元鸿声是同乡,两人亦师出同门,亲如兄弟,而褚无续是郭晟的关门弟子,对元鸿声称之师伯。郭晟钦佩元鸿声,因此常常在学生面前谈及,褚无续对这个师伯倒不陌生。
可惜郭晟最终死在外戚之乱中,而褚无续也因此不愿入仕,当初顺安帝让他教导沈翊时,他本是想随便教两年,便寻个借口离京,可褚无续认出了沈翊那手字有师伯之风,探听之下,才晓得沈翊竟是师伯的学生,因而倾力教导。“可先生还是死在了外戚之祸下,”沈翊起身,背对着褚无续,望着院子里的竹林,“先生与师叔都是当代名儒,本该教养桃李无数,而不是死于政治倾轧。”元鸿声弃官云游江湖,郭晟入朝力挽狂澜,可惜两人的结局都一样,都死在了魏家手中,仿佛魏家这张大网,网住了整个大周,令人无处可躲褚无续叹息:“这局难解。”
“可我偏偏要破了这局,”沈翊回首,面容沉毅,“我不信这天下姓魏,母亲的血,先生的仇,师叔的债,我皆要一一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