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幸翰林院,见状元不在,只夸赞状元最近办案实心,特特命传了来伴驾,后来探花郎又侍君对弈,只有我不过在下边看看罢了。
范牧村和贺知秋都被张文贞这酸溜溜的语气给惹笑了,范牧村道:“我怎么记得你那首赋陛下指
了第一,还赏了好些东西,如今倒还在这里饶舌。
张文贞叹道:“陛下不好这等诗赋文章,一心只经世务实,我却是自幼只学这些,虽考中了,却又在翰林侍诏,清望是清望了,却仍是学不到什么,如今我倒羡慕见微兄,能去大理寺。如今想来,倒不如去六部,或者谋一任外放,做些实务出来。
谢翡点头叹息道:“陛下务实,这句话确然没错的。每次陛下见我,多问政事,前日也是在岁羽殿招我侍棋,下棋之时多问京城百姓风物,或问太学细务,确实从未见他耽于诗画。
许莼忍不住问道:岁羽殿,是皇上起居之处吗?
谢翡道:“嗯,是皇上日常看书的地方,岁羽为翔,凤凰于飞,朔翔其羽。正暗合陛下之尊讳了。”
许莼这才明白九哥给自己题字岁羽堂主印章之意,原本还想着说不定猜错,如今看来确凿无疑了。
范牧村道:“岁羽殿还是陛下亲自题的横幅,陛下其实书画上还是颇有些造诣的,诗书其实也极好,只是从前他说,为帝王者,沉溺于这些,并非好事,且因为上有所好,下必有迎,他若好书画喜诗文,则朝堂之中,必以此取卿相。然则治国并非靠这些,匡时济世,立国安邦,富民强边,还需擅实务经济人才,经纶文武,出入将相,因此才立意弃了那些罢了。
张文贞拍案道:“陛下果然圣君!我虽只擅诗文,却也心服口服!少不得年末便谋一外任,也让陛下看看我张文贞抚民之才,治世之能!
贺知秋看许莼默默坐在一旁,面上似有怅惘之色,心中微动,也笑道:“陛下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牧村自幼伴君,得听陛下教导,实在令我等羡慕。
范牧村面上微微露出了些苦笑,招手道:“不必再提,如今陛下心思越发深重,我才入朝,也与
汝等一般,只勉力向上罢了,陛下可不看那等情面,只看是否做了实绩罢了。
谢翡也赞道:“这确实也是陛下圣明之处了,朝中选拔官员,只看考绩,陛下用人,也只看实绩。便如梅崖大人,虽则时时忤君面刺,陛下却每看他能办事,从不与他计较。如此一来,我等自不必费心去想如何讨好君上,只一心在政务上即可。
许莼听着他们谈起朝野大臣,皇上政令等等来,滔滔不绝,谈经论史,个个满腹才华,又都精于事务,官场各个衙门分工,更皆是熟极而流。一时说起来都收不住,清风徐过,九哥在他们嘴里,真正是尧舜一般的明君,而朝中大臣们,也都个个踊跃争先,哪怕得九哥一字赞批,也能感恩涕零。
他不由自主心内想着:自己比起这些人中龙凤,自己只如轻尘弱草一般。一个个不是江淹笔,就是宰相才,而反观自己,说是玉堂金马,不过是祖宗庇佑,又托生在母亲肚子里,外祖父巨富,衣食无忧,因此才能和这些人交接。但其实恐怕他们腹内,也都是看不起我吧。难怪九哥一直要我读书,我如今这般,莫说入朝为官,便是让我跟着他们办事,恐怕都不够资格。
一时光景匆匆而过,竟又到了晚上,四人高谈阔论了一下午,又也将书稿都核过,做了序写了诗,甚至还给靖国公府的园子也题了不少匾额作为感谢,这才兴尽而返。
送走了客人,许莼收了让人送去给阿娘,知道阿娘定然高兴,等出了孝期,重新收拾园子,定然就用得上这些了。
他忙了一下午,却仍是心中郁郁,又不想呆在府里了,悄悄从后门出去,带了春溪等人回了竹枝坊,六婆久不见他了,大喜,连忙细心做了几道素菜来给他调理肠胃。
许莼随便吃了些,却自己一个人去了放船的大堂,和从前一般拿了船在水缸里玩着,心中却想起了曾经九哥和他说过的开海路的事。
他趴在水缸边用手指轻轻推着那些大船,心里想着,我从前只觉得在太学里,也不是很差。如今见了三鼎甲,才知道,原来太学里,也尽都为膏梁纨绔,于国无用,诗文礼仪,学了来,恐怕也未必帮得上九哥。
才满怀思绪,却忽然听到声音:怎么穿这么少?
许莼抬头,惊喜:“九哥!”
谢翊从门口走进来,看许莼数日不见,仍是形容秀美,从前的玉佩金章、绣袍朱履尽都除了,只穿着一领素袍薄如蝉翼,衣襟微敞,却能看到左臂上金环宛然,袍袖曳地
,赤脚踏着竹屐,多了几分天真不羁,微微一笑:“不是说病了?穿太少了些,还玩水,打湿了又着凉。”
许莼见到谢翊穿着玄色金丝压线窄袖缎袍,坐过来自然而然替他整理湿漉漉的袍袖,和从前一般,登时也忘了这几日满脑子的君君臣臣,身体仿佛有记性一般,已迫不及待靠近了过去:“九哥!我很想你!
谢翊微微一笑,一手揽住他腰,一手正握住那臂环之处:“我亦甚想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