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缭绕,寂静无声,护国侯府的书房内,沈月明直直地跪在地上,朱唇紧抿,清俊的小脸上满是倔强。
沈佑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的小孙女,无奈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多大的风险?居然敢私藏朝廷重犯,这可是欺君的重罪啊!”。
沈月明微微皱眉道:“爷爷,张大人也算您的知交,虽然有时迂腐,但不失为一位良臣。您平日里教导孙女,行,当顶天立地,卧,当自正其身。况且张培杰那小子着实不坏,孙女偷偷地跟着他好几天了,自己都没有饭吃,却把仅剩的口粮给了老婆婆,也算是个清朗之人”。
偷偷地用余光打量了一下沈佑的脸色,见他沉吟不语,心中微宽,遂继续说道:“自打孙女懂事以来,爷爷就告诫我一定要远离朝堂是非,独善其身,但这么多年来,朝廷放过沈家了吗?爷爷虽然是正一品武侯,早已解甲归田,每日里却小心谨慎,生怕踏错半步,还不如做个普通老百姓来得自在。就连生病了,也不敢去请太医,担心被宵小趁虚而入,爷爷,这些孙女都知道”。
沈佑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原来这个平日里喜欢插科打诨,斗鸡打狗的孩子,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计较。也许,有些事情可以提早准备了……。
轻抚额头,沈佑叹了口气,一把抓起沈月明,扔出门外,说道:“读了几年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爷爷说话你都敢顶嘴,立刻滚回屋去,抄写《静心咒》一百遍,两个月内不准出门”。
须臾,一个娇小的身影闪了进来,沈佑压低声音言道:“吩咐下去,好好安置张培杰,当年本侯欠了张云疆一个人情,如今算是扯平了。不过月儿那孩子终究还是稚嫩了些,她以为把人藏在庄子里就能瞒天过海?难道督抚司是吃素的不成?”。
侍月微微一笑,说道:“小侯爷是个聪慧的孩子,假以时日,一定会做得更好的”。
叹了口气,沈佑继续言道:“你办事素来稳妥,想个周全的法子,别有什么把柄落入那人手中,否则眼前的安宁就要到头了”。
这几日,工部侍郎闻弦意头疼不已,不晓得闻夫人打哪里得知他在青阳胡同养外室的事情,还带人找到了金屋藏娇之所。激愤之下,竟失手将那外室撞倒在地,好巧不巧的是,那妇人的头刚好磕在石台上,血流不止,当场一命呜呼。
天子脚下,众目睽睽出了命案,刑部闻风而动,很快将闻夫人锁拿归案,证据确凿,无可抵赖,庭审当场便判了流刑,发配去滁州。
三日后,御史台以治家不严的罪名,上书弹劾闻弦意,可怜年近五十岁的工部侍郎在金殿之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控诉闻夫人这么多年来,如何欺压他,在家中如何飞扬跋扈,总之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惧内男人,妻管严的典型代表。
这般大有哭倒长城的架势,再加上闻弦意五大三粗的圆滚身材,真是有说不出的滑稽和有趣,把孝安帝逗得前仰后合,在金殿上哈哈大笑起来,笑骂了一句你这个老货,赶紧给朕滚犊子去,当场便把御史台的弹劾驳了回去。
皇帝陛下既然都发了话,素来以严苛闻名的御史台也不好再揪着人家的小辫子不放,堂堂的四品大员,在家竟然窝囊成这样,同样身为男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同情的,当下也就按下不表,此事便被轻轻揭过。
末了,闻弦意还捎带一句,因夫妻多年无所出,膝下空虚,他才偷偷养起了外室,还生了个儿子,今年已十一岁了,甚是聪慧,自己也很疼爱。再者他生母已然身亡,恳请陛下恩准其认祖归宗,否则日后九泉之下都没脸见祖宗。
孝安帝看着闻弦意老泪纵横,可怜巴巴的样子,难得动了恻隐之心,也就点头同意了。
八月八,大吉,闻弦意养在外面十余年的私生子,终于一跪三叩首地进了闻家的祠堂,改名为闻绍。
快意楼,七层高,占地极广,是帝都渭城最繁华地段的酒肆,据说它的老板甚是神秘,几乎无人见过其真容,曾有好事者企图借机闹事,还未动手,就被孔武有力的武师直接丢了出去,好事者前去报官,怎奈官家虚与委蛇,左顾右盼,就是不肯发兵,最后不了了之。
于是,所有的人知道了,快意楼是有背景的,而且很硬,千万不要惹,去那里就是喝酒吃饭,就算喝了很多酒,也不要随意发酒疯,否则后果很严重。
坐在快意楼最好的包房里,沈月明左手托腮,右手把玩着一只蜜色的琥珀,绚烂的蝴蝶被晶莹剔透地包围着,绒毛毕显,煞是好看。
对面坐着一位极为俊美的少年,与沈月明英气勃勃的容貌相比,眼前这位少年更显得阴柔精致许多,一副神清骨秀,拂堤杨柳醉春烟的模样,身穿一件浅杏色的裘衣,领口和袖口都缀着一圈雪白色的狐狸毛滚边,更衬得气质清华,容色逼人。
“唉,燕同律,你真是不怎么可爱呢,每次见面都闷闷的,除了喝茶,就是喝水,难道宫里的碧江春还比不上这里一两银子的武云岩?”。
燕同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开口说道:“叫表叔”。
撇了撇嘴,沈月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扔了一颗花生进嘴里,方才言道:“算起来,你还比我晚些时候出生呢,实在叫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