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谦闭了嘴,仔细地听着老熊的话。
老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用力吧嗒了一下嘴:“只有资本密集型的行业,那才是未来十年间不会衰落的真高端,一两个人,几个亿,几十个亿的项目,你都可以撬动,那是什么境界?你手上源源不断的现金流流过,你脑子里将根本就没有‘挣钱’俩字这种小气吧啦的概念。但是一条,这种行业有天然的高门槛,就是你首先得先有资本,资本的原始积累是一个筚路蓝缕的过程,比你后来所做的一切都要艰难,你搭上我的方舟,就等于走了原始积累的捷径,懂吗?啧,不识好歹的小崽子。”
三胖用胳膊肘撞了魏谦一下:“谦儿,他的意思是,你跟着他出生入死一回,是中彩票一样的运气。”
魏谦说:“是呢,你说我怎么就没把这点稀有的运气用在买彩票上呢?”
老熊睨了魏谦一眼,表情略微沉了些:“不过我承认错误,我这次是有点错估形式,对风险判断有误,特别是对不住小六,可惜,他们家没什么人了,不然我还能弥补弥补。”
提到小六,三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唯一没有参与的三胖叹了口气:“兄弟没这个命。”
老熊点了根烟,倒插在烟灰缸里,让缕缕的香烟自己上升,就像插了根香。
三胖和魏谦对视一眼,突然觉得有点亲切——他们俩在大槐树下纪念麻子的时候,也是这么着倒插了根烟。
老熊对魏谦说:“其实我一开始不想带你,你这个人……”
魏谦:“跟你三观不合。”
老熊翻了个白眼,魏谦跟他出生入死一番,说过命的交情也不为过,很多话他就不再有顾忌,于是直白地说:“你第一次上我这看店,有条不紊没麻爪,我本来觉得你是个人才,事实证明你确实是,胆大机灵会抓机会——可那回我给你五千块钱,你就真接着啊?”
魏谦:“哦,合着你没真心想给啊?”
“不是……”老熊噎了一下,“我倒不是那个意思,超出你应得,你起码要推拒一下吧?”
魏谦:“我推了你就不给了?”
老熊:“还会给。”
魏谦翻了个白眼:“你有病吧熊英俊同志?”
老熊叹了口气:“你要知道,你这个年纪,机会、眼光和见识经验才是最重要的,总盯着那么两块钱干什么?钱是一时的,长远得了吗?我跟你说钱就是水,越攥越少,你信不信?”
贫穷,原本是魏谦的逆鳞,然而此时他的账户里已经有了六七万块的资产,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财产了,奇迹般的……他对这片逆鳞的态度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些,甚至能自嘲似的拿到桌面上和人讨论起来。
魏谦一笑:“您也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大道理谁不会讲?我不知道钱就是王八蛋吗?你一个穿金戴银的富二代,别跟我们小老百姓来这套。你要是也上有老下有小,过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随时随地捉襟见肘的日子,你也得和我一样,一分钱一分钱的卡。”
老熊双手捏住魏谦的脸,硬生生地把他的眼皮往下一拉:“你把白眼给我翻回来——咱俩到底谁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哥我是正经八百改革开放前的一代,你回家问问你们家老太太,我们小时候有什么?我们家穷得揭不开锅,我十来岁跟着我爸冒着杀头的风险下海那会儿,你们这帮小王八蛋的还不知道在哪个猴山上扯旗呢。”
他说得是事实,魏谦和三胖不吱声了。
“头发长见识短,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老熊恨铁不成钢地说,“伤害人的不是贫穷和物质上的匮乏,是对比,对比懂吗?你是总看着别人,心里焦虑,没底气。”
三胖想起魏谦做过的那些混账事,立刻拍手称赞:“谦儿,熊哥说得对啊!”
魏谦一摆手:“你说的这都是废话,深山老林里那些七老八十的大和尚,他们一个个比你还想得开呢,有本事你跟人家比坐禅去。我没见识怎么了?我焦虑怎么了?我一个泥里滚出来的小青年,我拿什么当底气?卖身吗?真是最烦你们这种严于待人宽于待己的老男人。”
三胖想了想,似乎觉得也有道理,于是立刻倒戈:“熊哥,谦儿说得对啊!”
魏谦和老熊同时看了他一眼,无视了这棵墙头草。
九月份,魏谦终于短暂地离开了老熊的铺子,去学校报道了,经过了一场军训,一个多月好不容易白回来点的皮又光速黑了回去,拎行李回家的时候撞上了三胖,三胖指着他笑得见牙不见眼:“来,兄弟,快给哥唱一出铡美案,你这造型,不用上妆,贴个月牙就能‘夜审阴、日审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