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场有人铺纸研磨,刘兴玮也不矫情,亲自洗了手,蘸足墨汁,想着一路走来看到的湖景,狠写了一篇短颂。又从腰间鱼戏莲叶荷包掏出私人鸡血印章,盖了藕丝胶泥,晾干后命人拿去刊刻。
秦放鹤等人便都称颂他一笔好字,力透纸背。
这倒不全然是奉承话。
但凡正经科举场上下来的官儿l,哪个不是一笔好字?
刘兴玮果然得意,兴致上来,还写了几l个斗方送人。
有胆子大的学子,还亲自斟了酒来敬,刘兴玮都很给面子地接了。
略吃了几l盏荷花酒,刘兴玮眼见日上正中,便对众人和颜悦色道:“下半日我还有公务,不便久留,你们继续文会即可。”
又向秦放鹤和汪淙说:“既如此,你们只管作诗,再各自做一篇文章来,回头一发汇总了,都交到衙门上去,我亲自与你们盯着刻成本子。”
众人便都说好,又目送他沿着渡板回到来时的画舫。
刘兴玮一走,船舱内便倍加热闹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稍后的选本来,打定了主意要一鸣惊人;也有捧着刘兴玮亲笔书写的斗方鉴赏的,不一而足。
并非人人都如秦放鹤和汪淙这般有个好师门、好出身,那么能在知府大人跟前露脸,便是意外之喜,于日后仕途有益,故而十分重视。
这些事情,秦放鹤和汪淙不好插话,留他们在当中热议,自己则挪到船尾,取些鱼食引来锦鲤争抢,又低声说些私密话。
话题也不知怎么绕回到初见那日,汪淙就笑得促狭,“其实我当日便瞧出你的踟蹰。”
小小一个漂亮少年杵在那里,满肚子心眼儿l也不便施展,还不动声色地试探呢。
自己说要拉他吃酒时,眼睛都睁大了……
怪有趣的。
回想当日,秦放鹤也跟着笑起来,难得与人推心置腹,“你不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好,实在是来之前,我曾于董府见过那位董二爷。”
一说董苍,汪淙就什么都明白了,伏在船舷上狠狠笑了一场。
笑完了,他顺势伸手往河里摘了一片小巧荷叶,先就着船上清水洗干净,然后以荷叶作盏,吃了一杯薄酒。
“依我之见,他的心胸实在不甚宽广,官场艰
()险,你我虽未深入也已窥得一二,最是独木难支。我父母只我一个儿l子,虽有旁支,然他们自有本家兄弟,终究隔了一层,可信,却不可全信……”
便如董苍,即便外人再如何非议,可他有个好爹,也有好哥哥好姐姐,来日只要不犯大错,这几l个人足可保他一世安宁。
这就是血脉的力量。
若能有个亲兄弟,自然最好,可汪淙冷眼瞧着父母的年岁,想再有孕也是艰难。
况且此事本是天意,纵然眼下有了,兄弟俩相差近二十岁,来日只怕也帮不上甚么。
故而许久之前,汪淙就盼着父亲能收徒,最好收个聪明的,大家也好相互扶持。
“如今看来,老天待我不薄,竟都准了。”汪淙笑道,又自斟自饮吃一杯,“改日,我当往城外还愿去。”
说完,秦放鹤也笑了。
外头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风一吹,云彩都散成一缕一缕棉絮也似,露出一轮亮闪闪的日头来。
明亮的阳光洒在水面上,随波荡漾,碎银似的晃眼,晃得汪淙有些醉了,歪在一旁迷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