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似锦目光凝滞,盯着她的双眼,指尖轻轻地在纸面上摩挲轻抚。
“周先生在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工作时做过ipo项目、常有连续审计的大单,能力毋庸置疑。他的团队曾经对明日文娱开展过审计工作……今年筛选合作方的时候,周先生陪同项目组考核了合作对象,结论很不妙。”特助将另一份文件抽出,放在旁边对比用。
“财务舞弊?”她吐出简短的几个字,“隐瞒公司现状,进行更大一轮的外部融资,胆子够大的,起死回生与卷钱跑路二选一。”
话虽这么说,但程似锦也能理解他们的胆子大。即便是公司高层有所授意,但真正逮捕经济犯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会计坐牢。这么庞大的文娱业龙头,哪怕是一具垂垂老矣的尸身,也有无数人趴在上面贪婪地汲取血液,很多人不知道,知道的也未必愿意宣扬……
真实情况会不会更岌岌可危?
程似锦拿起笔,笔尖在纸张上滑动出沙沙声。她的脑海中构想出了一幅油画般的场面——一具庞大而鲜血累累的尸骨堆积在餐桌上,桌下是堆积如山的钞票与名利。围在桌边的每一个人举起刀叉,准备入场,分食享用这场饕餮盛宴。
写字的同时,她忽然幻觉般地想起一点新鲜的红。
柔软的、青嫩的,诱人的……那么一点似有还无的红。似乎是落在谁的唇瓣上……唔,想起来了,他恼怒时抿紧唇肉,愤慨拒绝的场面,唇上的红痣就是如此鲜嫩清艳。
程似锦摇头笑了笑,听到张助理说:“老板,我们手里还有几个……”
“给合作人发邮件,你来写,措辞不用太客气,没别的意思,就说跟明日文娱的项目,我们不干了,让他们自己多考量。对了,别忘了给韩玉筠也……算了,我回头给她打个电话。”
韩玉筠不经常看邮件。
“明天早上我要跟双全传媒的领导层开个晨会,帮我重新确定一下工作日程。”程似锦说到这里,忽然抬头,“陆渺的联系方式好查吗?”
沉着记下的特助怔了一下,随即恢复一张无甚表情的脸:“私人号码需要时间,画室的号码和工作接洽的联系方式很快就能查到,林公子上次就给过了。”
“好。”程似锦心情不错,“能查到的所有联系方式,找个相框裱起来放我桌上,免得我忘了。”
……
“陆氏”、“陆家”,准确来说,是代指明日文娱的实际掌控者陆建业、赵婉如夫妇。
以当前政商一体的结构形式,人们惯用姓氏来归类资本家与政治人士组成的团体。两人结婚三十年,先后生下三子二女,其中三个都年幼夭折。除了陆渺之外,另外一个唯一存活的孩子名叫陆拂,他的心脏功能严重不全,各项指标岌岌可危,常年生活在非常昂贵的私立医院监护病房。
陆拂住进医院后,夫妇两个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两人也断绝了生育的念头,更加将唯一一个、看起来厄运并未降临的陆渺捧在掌心,格外纵容,只要他平安长大,这对夫妇对他几乎不曾加以安全以外的限制。
从林琮的酒会离开后不久,林公子就亲自打电话来代别人道歉。
林琮说话很客气,说得是:“程总不是有意冒犯你的,都是我招待不周。我手里是有几个人要介绍过去的,她误会了。”
虽然客气,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不是程似锦的错,你不能怪她,就当是我的错算了。”
陆渺对他没有敌意,敷衍地“嗯”了一声,酒精的作用渐渐消去,他坐在后座接电话时,一下子觉得程似锦这个名字耳熟的发烫。他抬手捏住耳垂,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突然道:“她是——”
林琮意料之中般地笑了:“程归荣先生和周淑珍夫人的女儿。您不认识吗?不认识也无妨,我这么介绍比较好,她是长生药业和东南通讯的控股人,最近大出风头的双全传媒也在程总旗下,我记得双全跟你们家还有一些合作在洽谈,如果这时候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