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逐张大嘴,下意识后退一步,“不行……你们这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办啊!”
今日在大朝会上,季时傿对他已经是那个态度,如果再让她知道裴家想对她下手的话,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裴逐根本来不及细想,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冲出书房,门“嘭”得一声合上,屋内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一人不禁害怕道:“阁老,令郎不会、不会泄密吧……”
“不会。”
裴次辅收回目光,神情并未表露出一丝紧张,“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现在不过是热血上头,跑出去吹吹冷风就清醒了,我自认为我这个儿子还没有深情到愿意舍己为人的地步。”
一场雨后,石阶上露出青苔的痕迹,角落里钻出了几丛菌株,裴逐连官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他在尚未干涸的石砖上绊了一跤,及时扶住墙壁才堪堪站稳。
裴宅距离定阳街有很长一段距离,穿过人声鼎沸的闹区,鱼龙混杂的民宅,裴逐心想,将才他应该坐车来,跑过去又长又慢。
对他而言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母亲,一个就是季时傿,只不过当他升为侍郎后,母亲在裴家的暗示下,怕他会因为出身低贱被人诟病,自己跳湖死了。
而季时傿,则是他十几岁孤身离家求学时唯一的朋友,很奇怪,裴逐想,大概是因为他从小心高气傲,世家门阀的嫡系不屑与他为友,而书院里那些乡下来的寒门学子他也瞧不上,所以他永远形单影只,只有季时傿,她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母亲已经没了,他得留住季时傿,一定要。
裴逐一路狂奔至镇北侯府,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浸透,狼狈地黏在身上,门房的下人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搀扶道:“尚、尚书大人,这这这怎么弄成这样啊……”
“时傿……”裴逐按住他的手臂急喘了几声,“时傿呢?”
“我们姑娘啊,我们姑娘和……”
“王伯,谁来了?”
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一个清朗的男声传来,顿时如当头一棒,裴逐不可置信地闻声望去,见梁齐因从大门东边的灶房出来,肩上挂着襻膊,手里还捏着面团,见到是他之后也愣了一下。
随即,季时傿的声音响起,“齐因,谁啊?!”
“哦。”梁齐因回过神,应道:“裴尚书。”
季时傿如他一样的打扮,脸上还沾着面粉,脸上的笑容僵住,搓了搓手道:“是怀远啊。”
门房的下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笑眯眯将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补上,“我们姑娘和姑爷在跟厨娘学摊饼呢。”
“姑……爷?”
裴逐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下人叫得这么顺口,想来也不是第一次了,“下聘礼了吗?”
梁齐因回道:“在挑吉日,有劳大人记挂。”
站在屋檐下的季时傿一言不发,她没有反驳,没有否认,半晌才轻声开口道:“怀远,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裴逐像是忽然失语一般,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有……你明日是不是要动身出关与鞑靼谈判?”
“嗯。”
裴逐艰涩道:“那我祝你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季时傿颔首,“多谢。”
裴逐转过身,方才跑出的一身汗,这会儿风一吹,竟冷得彻骨。他漫无目的地走出定阳街,转头望向繁华坊市中一个极为普通而冷清的巷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