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詹拿着契书发了会儿呆,他本来不在意这种小农小事,乡野间的鸡毛蒜皮,从前侯府财产田地庄园不计其数,他也未曾在意过一分,何况一块乡间贫地?
只是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他心里产生了一种踏实感和复杂的真实感,他们华家是真的从东元侯府变成了乡野间的平民小家,而手上这份代表着田产所有权的契书也是他们家在这里的立足之本,将来的生存之本……
他们是真的从天上落到了地上。
三树赶着马车,心里挺高兴的,“木头叔,您发什么呆啊,快进去,咱这就回村喽。”
木头叔·华詹面无表情把契书收回去,面无表情回了车内。
“……”
手续办完这天,华家人的小破屋也修缮得差不多,二大爷家的两个孙子帮着把屋顶和大门窗户都修补好了,院子的草也让村里大婶帮忙拔干净了,里面干干净净一片,能住人了。
华詹去县衙办手续,虞怜就带着家里的女人和小孩从二大爷家搬进来,其实也没什么可搬的,就当初带过来也不过一人一个包袱罢了。
二爷奶跟着过来了一趟,看了看说:“这搬家也是有讲究,头一天住进去得暖屋,这也叫热房,今天灶房就开火做饭,我叫上一些乡亲过来坐坐,嗑嗑瓜子吃吃饭,算是给你们暖屋接尘,以后住着日子才能红红火火。”
这样一来,还得张罗很多东西,比方说锅碗瓢盆、做饭用的柴米油盐各类食材,这些华家刚搬统统都没有,还得临时去采购。
二爷奶说:“哪用得着临时买?各家我一勺盐巴你一把米一把菜也能凑齐活儿了,我让他们自备食材锅碗瓢盆,你们之后空了慢慢添置,不着急。”
虞怜想了想说:“那就去村里屠户家割两斤肉招待,一来庆祝乔迁,二来我们华家第一次回乡,想和乡亲们打个好照面,交个好头,将来都是乡里乡亲一家人,也要感谢乡亲和二爷一家对我们家的帮助。”
二爷奶笑眯了眼睛,直说好,“你这孩子不愧是大官家出来的,就是会说话,就教养,能想到这些不容易,只是我听你二爷说你们现在不容易,肉割一斤肉炖大白菜给他们沾沾荤腥味儿就行了,哪值当花大钱?将来你们重新起房子,开垦土地,这些都要花钱。”
虞怜摇摇头道:“我们家搬来这边几天,二爷和二爷奶对我们家帮助极大,原该是单独割一斤孝敬你们的,只是二爷不收,那日就只好请你们一块过来吃饭,多吃些才好。”
二爷奶看向老太太,笑着夸说:“你说这孩子怎么长的,生得好看,做人做事也落落大方,怎么这样好的?”
孙媳被夸,老太太也高兴,她叹了口气,跟二爷奶说:“老姐姐,你是不知道,我们怜儿多可人疼啊,我那孙儿出事后,她不但不撇清干系,反倒一人背着个包袱孤零零地就进门了,我多心疼呢,她可是京城里魏国公府的嫡小姐,那时魏国公府那老太太还在给她相看婚事,相的也是京城的勋贵人家,也是侯府,跟咱家以前也差不离。”
“只是怜儿一心系着我家华儿,愣是不要这门富贵也要进门,还跟着我们一路受苦过来,怜儿人品骨气是没得说,这一路走来路途遥远实为不易,也亏了怜儿处处张罗,我们在路上遇见劫匪丢了全部行李,要不是怜儿放了银子在身上,也走不到这里。”
短短几句话间,老太太忍不住又红了眼睛,拿起帕子抹眼泪。她也并非在外人面前恭维自己孙媳,而是打从心眼里感激自己的孙媳,也不知怎么疼爱才能还了这份情谊。
二爷奶人老了虽一辈子在乡下地方见识不多,可到底年纪摆在这里,吃的盐多,看的人间悲欢也多,光听这一段就能想象出当时一个小姑娘违背长辈一心念着夫婿有多难,再一路从京城那么远的地方带着一家老小走到这里。
她也忍不住红了眼,感慨说:“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些日子还有人打听到我这儿来,说怎么你家这么奇怪,光有媳妇没有儿子,原是出了事她独自进门来的。怜儿这孩子不容易,你们家待她好些。”
“这孩子倒也奇特,来了乡下也没半点大官人家嫡小姐的架子,跟我这种乡下老妇说话都挺客气,瞧瞧还知道和邻里乡亲打好关系,是个赤城孩子,也是心里有成算的,你们有这孙媳是福气。”
老太太笑得慈爱:“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