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象中的帝姬是个穿着紫红色繁复道袍的人,她的呼吸是冰冷的,面容是模糊的,高高在上,被一群女道围着,狐疑而忌刻地审视他的到来。
但她也可能是一个骄纵蛮横,骄奢淫逸的人,她有这个资本,那么在他之前的想象基础下,她这屋子必定摆满珠玉珍玩,明光璀璨得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低着头,就这么进去了。
“黄羊寨王善,已给仙童带过来了。”
按照内侍教的礼仪,王善赶紧就趴下了。
有少女轻柔的声音响起,“辛苦你,快起来吧。”
他悄悄抬起眼,忽然就愣了一下。
朝真帝姬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道袍,不知道什么料子,但与他见过的神霄派道袍很不一样。她身上的看起来更柔软,也更精细。她的头上也没有繁重的头冠,而只是用一根白玉簪束了起来,衬得她的皮肤就更加白皙了些。
她的五官很端正,但稚气还很浓,再加上她明澈又好奇的眼神,这就浑然不像那个写仙符,办团练,惩办西城所宦官和管事,将整个兴元府搅得天翻地覆的帝姬了。
不知道是他自己心理作用还是那把椅子就是格外宽大,他总觉得帝姬端坐在椅子里,倒是很像一个假扮成大人的小女孩,甚至那双好奇的眼睛里,还带了一点心虚和欲盖弥彰。
这不是白鹿灵应宫实际统治者应该有的眼神呀!
王善一瞬间就懵了,心里起了疑惑,总觉得他要对付的应当是另有其人,那些想好的话也不知道该怎样说出来了。
但帝姬毫无察觉,她睁着一双小鹿样的眼睛望着他,“你说你是黄羊寨来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对我说,你要说什么呢?”
这个少年赶紧将头又低下去了,“仙童容秉,小人原是湑水东村的百姓……”
他家里的事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他跟着几个族兄和本乡其他农人一起做了贼,这事儿l虽然很难听,但也都是西城逼迫之下,不得已为之的。
帝姬就很迷惑地发问了,“可我已经将田地还给百姓了呀?”
还是还了,但仅限于那些手续不完整,县府还有底档或者是有保人,也就是人证物证总归能拿出来一个的农民家庭——王十二家就比较悲催,他家开垦出山里的田地后,当初确实是不曾向官府上报。
帝姬就轻轻地歪着头,仔细思考了一会儿l,“你家不曾交赋税呀。”
少年很羞愧地又趴在地上叩了一个头,“那时小人的祖父生病,家中为了尽孝,凡是有的,都拿出去了,实在凑不起税钱,也凑不出人丁去服劳役……”
他这样说,帝姬就在那认真地想。
周围确实围了一圈儿l的宫女和内侍,但谁也没有开口。
这样的情景,这样的话语,王善心里就嘀咕,更不像个有心计的人了。
“你失了地,只好上山做贼,我知道了,”帝姬想完之后又说,“那你今天为什么来呢?”
“小人也是好人家的儿l子,祖上清清白白,穷死困死也不曾为匪为盗,小人辱没了祖先,日日夜夜都为此羞愧煎熬哪!”少年说着说着就开始哭,“小人前不久在黄羊寨,却听到了仙童赐下仙符,造福兴元府百姓之事!仙童于百姓有大恩!小人若还不能迷途知返,岂不成了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