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无关。是我要他说的。”
裴萧元凝视着她,“多谢你了。”
“这本就朝廷当做的事。是朝廷负了他们。你何必谢我。我只尽了一点微薄的本分,并且,远远不够。”
她说道。这是她的真心话。
他沉默了一下,想起白天看到的热闹情景,那里人们的欢欣之情,面露微笑:“无论如何,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还是要谢你的。”
絮雨听出了他言语中含着的诚挚的谢意,这令她心中那因她天然身份而带给她的羞惭之感终于消退了些。然而他说完这一段话后,便沉默了下去。她一时也是无话,和他相对无言地立了片刻,她留意到一滴晶莹的水珠自他额前的乌黑鬓发里缓缓地渗出,又沿他饱满的额头滚落,消失在了他的英眉里。
“你身上湿透了!随我来,先换衣裳吧!”
她惊觉过来,急忙说道,却见他迟疑了一下,随即道:“我无妨。陛下出行在即,事忙……”
他抬头,看一眼天。
“雨也停了,能上路。不早了,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这里到长安,说远不远,四五十里路,但说近,确实也不算近了。都这么晚了,路还泥泞,他竟连湿衣都不换,就急着要赶回去。
絮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看着他。
裴萧元含笑向她点了点头,随即迈步,转身向外走去。
她看去在这里颇为适意,宇文峙将她伺候得也是体贴入微,今夜他即便厚颜留下,也只徒增尴尬。不如这就回去,明日她还是由张敦义护送回城便是了。
裴萧元本确实已打定这个主意了,此时廊柱下的宇文峙走了回来,裴萧元听到他在自己身后嚷:“裴司丞是要走了吗?那便不送了!路上走好!”
裴萧元怎听不出来,宇文峙的语气里充满嘲讽。但以他涵养,岂会和他一般见识。他未加理会,如若未闻。然而,接着,当宇文峙那转为讨好的窃窃私语声随风隐隐送入他耳的时候,他的脚步不由迟缓了几分。
宇文峙睨一眼那道离去的背影,不再管了,转向絮雨,自腰间拔出那一枝海棠,嗅了嗅,随手丢开,凑上去道:“这海棠一点儿也不香,不好!难怪你不要。早年你在我家住的时候,卧房窗外有株木樨,花开香极,我记得你还画过它。白天我在这里看到也有,等下我去替你折几枝来,簪在你的帐子上,晚上伴你睡觉,又香又甜,比烧出来的熏香不知道要好闻多少,你一定会喜欢……”
宇文峙和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几乎如同私语,却没能逃过裴萧元的耳。
一字一句,甚至连呼吸和换气,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已经走到宴堂庭院的门前,此刻缓缓停步,回过头,看见宇文小儿正在哄她进去,紧紧伴在她的身边,二人情状,看去极是亲密。
再往里,在宴堂的门后,隐隐若有几道身影晃动。或是画院之人还在窥探。
也怪不得他们如此反应。
画院之人和他不同,并不知宇文峙与她的内情。在他们的眼里,今夜宴堂中上演的那一幕,便说惊世骇俗,也是不为过了。
裴萧元的眼前不由又浮现出他方才看到的,宇文峙在她面前舞剑献技。
就连裴萧元也不得不承认,宇文小儿的剑舞刚柔并济,行云流水,更不用说,他最后那以剑挑花献美人的恣意风流,更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
而这,或也正是他此生最大的一块缺失。
“咱们进去吧!外头风大!哎呦,你当心湿脚!你那边有水坑,怎都不看!快来走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