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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一辆汽车驶进墨(第1页)

年,第一辆汽车驶进墨脱县城,由于沿线大塌方,汽车被困在大峡谷里,多年后,此车被巴族人拆散,我仅能拍摄到用汽车护档修建的一个猪圈。

那一年,墨脱的春季果真来得早。阳光下,各色奇异的鲜花争芳斗艳,有的花朵硕大无比,令人陶醉。绵阳老乡常爱独自一人在花丛中走来走去,他心里觉得舒畅,每天的日子也不觉得那么烦了。

花朵还没有看够,夏天又来了。遥远的方向有时会冷不丁地传来一声闷响,开始时,他以为是远天在滚雷,后来才明白,那闷响声是开山修路的放炮声。

接下来,每天都有轰轰隆隆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轰鸣声越传越近。他知道,公路已经修到家门口了。

是的,平时通向远方那些乱七八糟的沟坡,在推土机和石块的平整修补下,正以新的面容朝墨脱县城靠近。他干脆丢掉土里的庄稼不管,每天都朝轰鸣声的方向眺望。白天的轰鸣声令他激动,有时也会把他吓一大跳;在夜晚的梦中,他脑海里全是烽火连天,炮声隆隆。县里来了通知,说公路修建已接近尾声,有一辆汽车正在驶往墨脱县城的途中,由于路还未修通,这辆车在途中走走停停,非常艰苦;并通知叫大家不要出门,随时准备迎接公路的修通和庆祝第一辆汽车驶入墨脱。

绵阳老乡在兴奋和激动之后,又在想怎么路还没有完全修通汽车就跟着开来了,开了多少辆?是大车还是小车?等待中,他独自操练了一下敲锣打鼓的动作,在部队时,他打过鼓。

令人激动的时刻终于来了。这天上午点,县城所有的人都来到坝子里,修路的人带了个口信过来,说待会儿汽车就会开过来,说那边正在给汽车洗头洗脸,戴大红花。

人们在县长的统一指挥下,穿着平时舍不得穿的鲜艳衣服,排成长长的两排队伍。门巴族的姑娘们手握从山上采摘的鲜野花;小伙子们站在姑娘的后排说说笑笑推推攘攘;老人和小孩则站在后面,东一团、西一堆。县长和县干部在队伍的最前面,仔细地观察和调整队伍。这是全城老少第一次站队,虽然有些乱,但还是层次分明。

绵阳老乡被安排在姑娘和小伙子之间,他的任务不是敲锣打鼓,而是负责向随车的首长和驾驶员敬黄酒,这样安排都是因为他那特殊的身份。在这次欢迎仪式上,不敲锣鼓,因为这种鼓不是标准的锣鼓,绵阳老乡还不会敲。这种鼓是过去收玉米时用来吓唬窜进玉米地偷吃玉米的野猪的,它发出的声音不好听。

没有敲锣打鼓的场面,县干部安排了其他热闹的场面,都是些载歌载舞的节目,县长带头跳。这些舞都是按照门巴族风俗习惯随场景变化自编自跳。

太阳已升得老高,绵阳老乡觉得后背发烫,今天他衣服穿多了,又不好在人群中脱去厚重的民族服。他看着县长,发觉县长也好不了多少,穿着西装系着领带的县长在灼热的白日下,满脸油汗滚滚。大家都在朝一个方向看。

看着看着,队伍突然闹腾起来,一辆重型推土机轰轰隆隆地在前面开路,戴着大红花的卡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

姑娘们高兴地举起鲜花拥上去,把从山里采摘的野花一束束放在车上。人们喊着、叫着,层次分明的队伍一下子就乱了套。

绵阳老乡端着酒碗在跑来跑去的人群中忙得晕头转向,他知道第一碗酒应该敬驾驶员,但他转来转去就是没有找着驾驶员。他很快发现县长和县干部都不见了,人们围住车爬上爬下。他转到车的另一面,看见县长和驾驶员正拥抱在一起合影。他端着酒碗忙跑了过去,将酒碗递给了驾驶员。

在这欢庆的日子里,绵阳老乡醉了,县长和驾驶员都醉了。

当晚,人们在汽车旁燃起篝火,通宵歌舞,连喝醉酒的县长都被人们拉出来跳舞。绵阳老乡和几个喝醉了的汉子挤在一起,他睁开醉眼看了周围的一切,念叨着墨脱是变了,也许一觉醒来远方的车队就会开到墨脱,从今天起,他的生活将会发生质的变化。他应该好好想想,今后自己干什么最合适。过了这几天,应该找县长谈谈。他抬眼看看,这时候的县长和那几个县干部都醉得一塌糊涂。

他突然想起了他那娇小勤劳的女人,今天被安排在欢迎队伍的第一排,站在手拿鲜花的姑娘群中间;他的两个儿子和他女人的老爹都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当欢庆汽车进山时,欢迎队伍大乱,他根本就没有看见自己的女人,也没有看见儿子们和他女人的老爹,也许他们已经回家了。但是,今晚他是不能回老木屋了。在墨脱安家这么多年,今晚他是第一次没和老婆娃儿一起睡,好像还有点不习惯。虽然他今天喝醉了,但酒醉心明白。他知道,在墨脱这地方生存,他已经离不开那勤劳温顺的门巴族女人了。

天什么时候放亮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昨晚半夜,他和几个喝醉酒的人被那些还未喝醉的人抱腰抬脚地放置在食堂的空地上。戴大红花的汽车已经被驾驶员开到了县府附近的空地上,黄色的大型推土机则开到一棵巨树旁。昨晚闹腾的人们今天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汽车旁围了一大群光脚板娃儿。

也许是喝醉酒的原因,他感觉身上有些冷。他起身直奔县长办公室,想和县长再谈谈。人们告诉他,县长昨晚吐得厉害,今天可能不能上班了。他走出铁门,来到汽车面前,仔细一看,汽车的肌肤还受到过创伤,车壳上明显留着被岩石划伤的痕迹。真难呵,这个铁壳卡车还真是从石缝里挤过来的。他抬头仔细地眺望飘飘渺渺的远方,山还是那座山,沟也是那条沟,一点没有变化,汽车就是顺着这条山沟沟过来的。看着这辆浑身擦痕的汽车他似乎已经明白,从远方到这里,肯定没有平平整整的大道,这辆车是历尽艰险闯过来的!他的心里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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