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康知县的书房。
房门是关着的,上头贴着巡检司的封检纸,只是贴的不牢还是如何,方才给风掀飞了一张。
俞星臣瞪着那红漆斑驳的门扇,抬手用力一推!
门发出令人不安的一声“吱呀”,悠长沉重,仿佛是谁意味深长的叹息,伴随而来的,是格外的森冷寒气,以及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俞星臣定了定神,抬脚进内。
跟前面的厅堂布置一样,康昙的书房,也同样的堪称家徒四壁,唯一还满着的是两面书架,上头整整齐齐地搁着许多书籍,可以看得出这些书被翻阅了很多次,书脊都有些变了色。
靠窗户有一张不算很大的书桌,配一张椅子,这两件算是书房里最“新”的东西,因为看得出是较为便宜的松木所制,做工也不算精细,桌上也放着一盆兰草。
桌子底下的地上铺着块毯子,已经磨得发白破烂,花纹都看不出颜色了。
“大人……”灵枢怕有万一,先一步进了房中查看,此刻忽然指着书架对面的墙壁:“您看!”
俞星臣转头,竟见墙上题着一首诗:
轻阴阁小雨,深院昼慵开。
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
这是王维的《书事》,也是俞星臣自己极喜爱的一首诗。
俞星臣眼睁睁地看着那苍劲有力的字迹,他确信这是康昙亲笔所写,而且挥洒写意,笔法意境都是绝佳,简直写得前所未有的好。
俞星臣自己的书法便是一流,之前跟康昙相比也是略胜一筹。
但此时面对康昙这一首诗,却也是自愧不如。
尤其那最后一笔“欲上人衣来”的来的一撇,遒劲有力,犹如一笔刀锋掠出,显得非常之快意风流。
俞星臣凑近了些许,发现那一撇竟把墙壁都豁出了一道深痕。
时下的墙壁都是粉墙,里头是青砖,外头上一层腻子,再涂粉子。这一笔之深,竟把些粉腻都撅了起来,在那一撇边上为之翘起。
俞星臣探手,试着抹了点粉子下来,在指尖粘开,有些黏黏的,这种颜色,触感……
灵枢在旁低低道:“大人……”
“本帅已经三令五申,不许闲人入内,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有些粗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下一刻,有刷刷的脚步声响,最先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五大三粗威风凛凛的汉子,看他的服色,应该是云阳巡检司的旅帅。
俞星臣来羁縻州之前,就将各州县的官员名单都看过,为的是知己知彼。
尤其是康昙这里,他更是极为清楚,巡检司旅帅周高南,也算是个刚正不阿之人,当初康昙一介文官,若是没有周高南从旁相助,他是绝不可能在云阳县立足的。
但俞星臣竟没有理会周高南,而只是望着墙上的字,仿佛入神。
灵枢见状急走前一步:“是……周旅帅是么?我们……”
周高南左手一抬打断了灵枢的话,他的右手摁着腰间的刀柄,眼神不逊地看着不为所动的俞星臣:“阁下看明白了么?那可是康大人亲手写出来的。”
“我当然知道。”俞星臣回答,仍未转开目光。
“我看你不知道,”周高南迈步走了进来,冷哼道:“我的意思是,亲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