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间几乎望不见尽头的厅堂,脚下是纹理分明的上好沉香木,无边无际也许要耗费掉一座小山般的金铢。沈放舟向前踏出一步,竟觉自己踩在了一朵棉花上,脚下的符阵使得地板软得几乎不像话。
被铜制握柄死死钉在墙上的明灯历经千年而灯火依旧,一圈圈如繁星般从四壁绵延上头顶才消失,但取而代之的便是鎏金错银的天花板,碗口大的夜明珠模拟着星辰与日月流动的痕迹,被封死在玻璃中轮转的水银勾勒出江河湖海的行道。
然而与之相对的,大厅内的摆饰却简单到有些粗陋的地步。正中间摆着一处竖十横十的傀儡人偶,人偶的正中间——
是一具枯骨。
枯骨并不怎么宽大,能看出死者生前或许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具骨架不知道在这里已经停留了多久,白得像玉石一样的骨架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血肉腐烂或者东西的残留。
少年静静地立在那里,像是没有死去一样站得笔直,脊骨就像是永不弯曲的青竹。沈放舟怔怔地望着这具枯骨,不知为何,她居然感受到了一种仿佛感同身受的悲伤。
一时间四周寂静下来,沈放舟只觉眼前是茫然的黑色,枯骨上有一种奇妙的引力牢牢地黏着她的视线,叫她愈发移不开眼、愈发移不开视线、愈发想要
沈放舟猛然惊醒,只觉自己一时差点丢了理智!没有人会想到会有人在一具枯骨上留下这样奇妙的道阵,这死去的少年立在这里,身边的傀儡都像是她的护卫。
“门主?门主你还好吗?”
思绪回神,沈放舟只觉自己背后仅是冷汗,她慌忙地去找谢归晚,生怕她亦陷入这幻术之中。
“我没事,”谢归晚却神色正常许多,只是开口的语气透着一种
难言的悲漠,她低声,“舟舟,你看她的脊骨。”
这次有了预警,沈放舟稳住心神再度望去,这才发现那截藏在脖颈与末尾间的脊骨雪白得有些太出奇了,那不是正常的人体骨骼的颜色,而是一种玄妙纯粹的玉白,完美地像是艺术品,可那截骨中间竟有一条发丝般纤细的裂缝,不仅叫人扼腕叹息。
这个死去的少年
是天生剑骨!
沈放舟悚然一惊,怀剑骨者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究竟是什么,能叫这个天才早夭到这种地步?甚至连剑骨都被人生生砍断?
厅堂内的烛光依旧,无数盏铜灯一齐摇晃,好似传说中忘川河畔摇曳的往生之花,两人被拖长的影子随着烛影一齐摇晃,荡出有些阴森湿寒的恐怖。
沈放舟不敢轻举妄动了,她倒是想立刻毁了这枯骨,但这厅堂明显另有机关,假若她一剑劈了这骨头,说不准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小心为妙。
谢归晚同她对视一眼,两人都能察觉到彼此眼底的谨慎,两人默契地分开,一左一右开始缓步往前,彼此中间却都保持着一个可以随时支援的距离。
距离那枯骨与傀儡堆愈近,沈放舟只觉心跳愈快,深黑长靴无声碾过沉香木板的轮廓,沈放舟动作轻得就像是一只猫,然而就在她下一秒落地的瞬间——
“扑哧——”
一声很轻的脆响,沈放舟猛然侧跳,电光火石之间,她右手已经握住了九歌剑匣,龙鸣剑吼叫着出鞘,然而沈放舟拔剑的手,却还是顿住了。
这是一张纸条。
棕色,于是看起来和木板没有太大的区别,不清楚这纸条残存的时间,沈放舟也就不敢贸然行动,只是用灵气裹挟住纸片,轻巧地把它从地上拎起来。
上面写着一行略有些凌乱的小字。
“我生薄命如蓬转,兰似香焚膏自煎。”
沈放舟不太通晓戏曲之词,却也隐约能察觉出这几个字中的悲凉,她顿在原地细细地琢磨着这行字,隐约觉出这个字迹笔画好像在哪曾经看过。
然而还没等沈放舟挖出什么记忆,来自心脏处突然而然的骤痛几乎要掠走她的所有心神,太痛了,像是心脏被生生上了绞刑,沈放舟几乎就要松开剑刃跪在地上,她强撑着剑柄,不叫自己的异样被门主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