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凤目中似藻浮深潭,幽黑如墨,声音沙哑低沉,“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比别人清楚。”
银甲冷硬,紧贴着女子玲珑曼妙的曲线,似水火不容,又似水乳交融。
殷芜觉得难堪,移开眼,冷声道:“大祭司放殷芜离开之时说过,不拘于男女小爱,要窥天见地,悟人间大道,当初殷芜已误了大祭司,殷芜也认了错、受了罚,大祭司既放了殷芜走,前尘往事便算一笔勾销,现下这般是故意羞辱殷芜?”
她声音虽冷,却掩饰不住声音中的颤意,心底那不可见人的伤处再次被粗暴剖开。
“我后悔了,当初的惩罚有些轻了。”百里息看着她,眉眼终于柔和了些许。
只可惜殷芜看不见他的柔色,只觉这话锥心刺骨,本以为是两情相悦,到头来却是一厢情愿,这本已让人觉得不堪,觉得懊悔,时过境迁,百里息却又觉得当初罚她罚得不够,心中到底是多恨她?多怨沾了她这个人?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头,苍白脆弱,“大祭司既恨意难消,便取走殷芜的命吧。”
冰凉的手握住她的颈,殷芜闭眼,竟不觉害怕,只觉解脱。
周围寂静,殷芜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杀你。”
他清冷的声音似在殷芜耳边,她颈上的手也松开了,殷芜只觉自己是一只被玩弄鼓掌之上的雀鸟,心中也生出丝丝缕缕的怒气,她低低笑了一声,“大祭司既舍不得杀,殷芜便走了。”
说罢,她从容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抛在地上,捡起谢晖那件半旧的袄袍披上,“还是谢大哥的衣服更暖和一些。”
百里息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她,脸上冷凝。
殷芜拢了拢微乱的头发,笑得媚态横生,“殷芜这样卑劣的人,大祭司若不杀便离远些,免得成为一生污点——”
殷芜话未说完,已被百里息推了出去,身后的门“哐当”一声闭紧了。
她脸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住,险些要哭出来。
门内百里息以额触门,声音近似叹息:“我身在地狱,你,需来陪我……”
百里息回到屋内,坐在床边怔忪片刻,忽掏出腰间的药瓶,将瓶中药粒尽数倒入口中,酸苦的味道立刻逸满了口腔,他的灵魂似抽离了肉|体,胸中那股空虚残败的况味终于淡了下去。
李二旺被当众脊杖至断气,行刑时口中还污言秽语,大骂是郑真儿勾引他,直至后面知道回天乏术,才吊着一口气认错求饶,但一切都迟了。
他的同伙见到他的惨状,各个吓破了胆,却也免不了八十脊杖,受刑之后也各个出气多进气少。
行刑之前崔同铖已言明他们的罪责,军中倒是并未生乱。
郑真儿遭了这样一番罪,郁宵便将手中的事都交给了谢晖,日日去郑家陪着安抚,好在她本是跳脱开朗的性子,除了前几日消沉惶恐,后来也渐渐好些,只是两人到底没有成亲,郁宵白日去便罢了,晚上便不好留在那里,于是郑父便回家中去住,如此殷芜便不好继续留在郑家,搬回了筒楼三层东面她的屋子里。
百里息如今也住在这楼中,殷芜若无事便不出门,便是出门也要等百里息离开后,倒是颇有一种老鼠怕猫的感觉。
这夜殷芜正在沐浴,忽听屋顶似有异声,她心中有些不安,今夜谢晖陪郁岼去城中巡查,好在茜霜就在隔壁,她正要起身唤人,房顶却安静下来,殷芜以为是野猫上了房顶,便想着快些洗完,肩头却忽然爬上一条滑腻冰凉的东西,殷芜低头便看见一条吐着信子的碧绿小蛇。
殷芜被蛇咬过,自然怕得很,她抓住浴桶稳住身形,希望那蛇自己爬走,谁知那条蛇不但没爬走,反而抬起头去嗅闻殷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