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禅秀闻言愣住,随即想起那人刚醒时神情空茫,之后又一直盯着他看,顿时有些明白。
难怪对方醒来后,反应如此奇怪,原来是失忆。
听说有些鸟雀刚破壳时,因对世间一无所知,会对见到的第一个动物产生好感。想来这个失忆的人也跟鸟雀一样,只是因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他,才一直盯着看罢了。
不过胡郎中说这些,目的肯定不是单纯要告诉他,对方失忆了,莫非……
果然,胡郎中很快道:“陈将军希望他能想起,让我给他治疗,但我没治过失忆的人,实在无从下手。你看,你有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能试着给他看看?”
李禅秀闻言迟疑了,他也没治过失忆的人,不过……
“只是先试试看,不必担心治不好,我看陈将军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且你只是帮我,若治不好,我去跟陈将军说就行。”胡郎中见他犹豫,又补充一句。
李禅秀这才点头:“那我就试一试。”
接着目光微动,借机又道:“只是治疗失忆,需时常过去给他针灸,女眷营帐离这边较远,我能否以后就住药房,这样来回也方便一些?”
胡郎中正想说今天已晚,问他要不要在药房将就一晚,没想到他先开口,且还是要以后都住这边,忙道:“妥,妥!你尽管搬就是,我让人在药房的里间放一张木板床。”
药房和他们爷孙俩的住处只是连着,并不是同一处,不必担心小女郎住在这,于名声有碍。
且他先前就觉得女眷营帐太冷,离伤兵营这边又远,万一有个急事,深夜去喊小女郎来,实在不方便。
只是对方毕竟是小女郎,非是男子,他先前不好开口说这些。没想到李禅秀主动提出要般过来,他自是欣然说好。
李禅秀见他同意,也微松一口气,觉得总算可以从女眷营帐搬出来了。
只是,好似又利用了今天刚醒的那个人,虽然对方并不知。
翌日,李禅秀一早就先回女眷营帐那边搬行李。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都是些旧衣、破被褥。只有一串佛珠,是他特意藏在被子夹层里,不能丢。
那是父亲在他离京前,亲手为他一颗颗磨的,希望能护他平安。
他还记得离京计划实施前的几天,父亲经常整夜不睡,有时深夜他醒来,还能看见对方到他床前,叹息着给他掖紧被子。
他当初是诈死先离开太子府,然后金蝉脱壳,被从棺椁中换出,借了流放身份离京。
那天吃了假死药,他有些不安地躺在床上,等待失去意识时,父亲将这串佛珠戴在他手腕,轻抚他的头顶,叹息般道:“蝉奴儿,别怕,阿父很快就会去接你,到时我们父子再团聚,便都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再不受笼网羁绊了’1。”
然而在梦中,这一别,他们父子却再未见过。
李禅秀握着从被褥中找出的佛珠,眼眶微红,喉间哽塞。
好在父亲此时尚在京中,虽被困,但一时无性命之忧。只要西北不沦陷,只要他不像梦中那样被兵马裹挟到西羌,彻底失去音信,让父亲误以为他死在战乱中,以至哀毁过度,折损寿元,他们就能再团聚。
眼下这些困境不算什么。
李禅秀很快收拾心情,又重振精神。
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走近,他忙收起佛珠手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