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他们,才会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原来这么大,”那位朋友说,“都说人不如狗,在我看来,有钱人家的狗,活得可比那些孩子好多了。”“抱着那些孩子的时候,感觉就和抱一只瘦弱的猫没什么两样,那已经不是营养不良了,根本就是一张骨头支撑起来的人皮!”路过几亩薄田时,郦黎看到有老农在田地里耕种,日头并不算毒烈,他用嬴弱瘦病的胳膊高高地举起锄头,重度
脊椎弯曲的腰背几乎要被折断,锄头没入并不算肥沃的土壤,却只铲起了一小块地面。老农摇摇晃晃地弯下身子,从地里拣出一块石头,头也不抬地丢到一边,然后继续重复着挥锄头、铲地的动作。石头滚落在郦黎的脚边。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日早朝,那颗停在自己面前、死不瞑目的村民头颅。
有什么区别?
郦黎想,大概是没什么区别的。
“陛下。。。。。”"
身为户部尚书,高尚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被郦黎打断了:“别叫我陛下。”
他蹲下身,仔细辨认着田地里的作物,有不懂的就询问霍琮。
霍琮每一种都能说得上名字:黍、粟、稻子、小麦、大。。。。。他。甚至还知道有些长
势不好的作物,都是害了什么病,该用什么方法处理。
因为他曾在沛县劝农扶桑,改良耕种方式,为当地带来了一季的大丰收。
那老农不知不觉也停下了种地,走过来听他们谈论。听到入神时,他忍不住问道:“那这毛病该怎么治好呢?”几人同时抬头看向他,那老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吓得把锄头一丢就要给他们跪下求饶,被陆舫一把扶住了。“老人家,别紧张,”他牢牢地擒着老农的双臂,不让对方跪下去,“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老农两条腿直打颤,可陆舫的手太有劲儿了,无论他怎么往下坠,那两条臂膀就跟铁钳似的一动不动。他哆嗦着问道:“你、你们要问什么?”
陆舫见他不跪了,松开手,退后一步站到郦黎身后。
郦黎简单问了他几个问题,比如是从哪儿来的,为问会来这,家中有几口人等等。
“草民是河内人,家中有几亩天地,但连年天灾,收成本就不好,官府又突然派人下来,让俺们替王爷养孔。。。。。“等等,养什么?”郦黎还以为是自己耳背听错了,“不是养鸡养鸭,让你们养孔雀?”
他皇宫里都没孔雀,那个什么王爷,就算真偶然得到了一两只,那肯定是当宝贝似的供起来,怎么可能叫一个老农民去养?霍琮:“我也听说,樊王郦准好孔雀,人称孔雀王。若不是因为天生腿瘸,他大概是最有资格登上帝位的宗室血脉。”“对,”老农再麻木,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丝愤恨之色,“因为樊王喜欢孔雀,所以他造了个园子,要在里面放一千只孔雀开屏给他看,可俺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哪里来的本事养活这么精贵的祖宗?”“俺去恳求官府老爷能不能给点酬劳,但那帮老爷说,能为王爷养孔雀是俺们这些贱民的荣幸,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居然敢要酬劳?当场就把俺用棍棒打了出去,在家养了一周伤才能下地。”“后来官府又派人来催,俺没办法,只好领了那枚孔雀蛋回家,连睡觉都跟着它一起,结果、结。。。。老农挤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孵出来的,居然是只鹅!”
“俺想去要个说法,那帮人却倒打一粑,说俺私藏孔雀,除非交够钱,才肯将这事放过,不然就要俺把家中妻女和几亩田全部抵上还债,”他哑声道,“俺不想,就带着一家人连夜逃了。”“听说京城有皇帝,俺就带着一家人直奔这儿来,都说皇帝是
青天大老爷,俺这辈子种了
几十年田,啥稀罕事没见过,倒还真没见过皇帝长啥样呢!”
郦黎安静地看着他絮絮叨叨。
老农似乎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了,方才还害怕的要死,见郦黎他们没有伤害他的意思,那张满是沟壑的沧桑老脸上,竟焕发出一种别样的神采来他眉飞色舞地说:“俺一辈子都没出过县城,没想到外面这么大啊!俺碰到好多跟俺一样的人,他们也都是逃难的,还有人跟俺说,只要信什么黄龙教,天元仙人就会保佑俺们的。“俺给了他一个饼子,换了一个牌子,每天都朝它磕头,求仙长保佑。。。。。
“可惜半路上,我女儿还是病死了,老娘和妻子也饿死了。儿子太小了,我不会照顾孩子,只会种田,把他放在家里,回去的时候,脸被老鼠啃了一半,也活不成了,我就把那牌子丢了。老农扯了扯嘴角,冲他们憨厚地笑了笑:“现在就剩我一个,种地就轻松多啦,饿了喝口凉水就行,再不济就摘点野果,日子不就这么过嘛。”他说完,高尚突然噗通一声,脸色苍白地跪在了郦黎面前。
"陛一公子,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