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商砚书很坚决。
“为什么?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路乘说。
商砚书知道路乘是在胡说八道,就像和离一样,这家伙就是喜欢乱用词语,但是,路乘这回某种意义上倒是说对了,他确实是要去做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可能?”商砚书道貌岸然地否认,他拍拍路乘的脑袋,“听话,为师去去就回来了,而且你不是有铃铛了?若是遇上什么事找不到为师,你摇一下铃铛就是了。”路乘还是很不情愿,但他也知道,商砚书应该是铁了心不会带他去了,于是退而求其次道:“那你要给我带好吃的。”“自然,爱徒想吃什么?”商砚书笑眯眯的,因为路乘的懂事退让而变得很好说话,但在路乘一口气报了十来个点心名且看样子还要继续报下去后,他的额头再次浮起青筋,打断道,“够了!不许一次吃那么多!”“那就这些吧。”路乘也觉得似乎差不多了,他再次叮嘱道,“你要早点回来喔。
说着,还巴巴地抱住了商砚书的手,试图用可怜攻势让商砚书回心转意。
这点装可怜的小伎俩,搁以前,商砚书大概会完全不为所动,现在,他仍然大部分是不为所动,但似乎又有那么一些微
的短暂意动,让他真的设想了一下带路乘去的可能性,只是他要去的地方是魔修据点,他有些事要跟伏见交代,那地方那么多魔修,大部分长得就不像好人,个别的还因为修炼的诡异功去而长得奇形怪状的,他难道要对路乘说这些人都是在演戏,穿的都是戏服吗?
路乘还真可能会信,但是万一穿帮的话好麻烦,算了算了,还是把他留这儿吧,自己早去早回就是了。因此,商砚书最终只是愉悦也坚定地把手抽出来,说了句“知道了”,便独自走了。
路乘躺在客栈二楼的房间内,拨弄了一会儿胸口挂着的铃铛,又四肢摊开,在床上滚了几圈,最后把窗户打开,趴在窗边,像只等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巴巴地等着商砚书回来。虽然商砚书其实才走了半个时辰,但路乘真的好无聊啊,他无聊到都有点怀恋跟郭朝阳吵架拌嘴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无聊过度出现了幻觉,路乘恍惚间好像真的听到了郭朝阳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但他顺着声音看向街对面的茶水摊,发现说话的只是个跟郭朝阳音色有些相似的陌生男人。
“这苏寒云当真是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他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男人话音刚落,身旁的人便纷纷附和:“就是就是!堂堂一城之主竟做出这等卑鄙无耻之事,玄武城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又在说这件事。路乘心想,虽然今天已经是苏寒云自尽的第十日,但大街小巷上人群谈论最多的还是此事,而且谈及时多是这样的斥责鄙夷口吻,更有甚者直接破口大骂,用尽一切污秽诅咒字眼。其实玄武城各项法规条例中,有一条近年新立的法律是禁止随意谈论城主,辱骂自然更是不行的,违者会被直接捉拿下狱,且刑罚相当严苛,几乎相当于杀人放火那样的大罪了,这也是之前众人即便对苏寒云多有不满,却也不敢随意谈论的原因。路乘原本以为这法条是苏寒云自己立的,毕竟历代城主中也只有苏寒云名声这样不佳,但后来发现颁布法条的人原来是顾今朝,时间也正是在十年前,苏卓羽那件事发生,苏寒云被众人指责太过狠绝无情之后。不过在苏寒云跟魔修合作一事暴露,身败名裂的眼下,这法条却也是名存实无了,大街小巷几乎天天都有人在谈论辱骂苏寒云,有玄武卫路过听见,也不管不理,想来即便是玄武城内部,也对苏寒云的行事有所不满吧。路乘在楼上听了一会儿,想把窗户关上,他对苏寒云的观感跟旁人不太一样,谈不上多喜欢,但也不想听旁人这样骂他,不过他正在关窗时,一个无意的抬眼,恰好见到正下方的街道上,一抹似乎恰好路过此处的青衣身影。是他。路乘耳朵一下撇了下来,转身就往屋外跑,“蹬蹬蹬”地跑下楼梯,追到对方身侧,也不管这是人来人往的大街,开口就是质问:“那天我在风翼船上睡着了,是不是你搞的鬼?”虽然是问句,但路乘心里几乎已经认准了是他,不会有旁人了,那夜只有他和男人在码头边,他一觉起来睡到风翼船上,一定跟男人有关。男人并不答话,甚至没有看路乘一眼,只像是没听到一般,径直往前走。
“等等!”路乘叫了一声,本来想继续追问,但是数道奇怪他为什么在自言自语的视线看过来,让他嘴里的话一下又憋了回去。路乘不说话了,就闷不吭声跟着男人往前走,边走还边看对方,一副“你不说我就一直跟着你”的倔强模样。男人不为所动,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理过路乘。
路乘跟着对方走了一段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今天的男人有些不一样,虽然他一共就没见过对方几面,但每次见时,男人眉目间总是有种淡淡的哀伤,而今日那股哀伤似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股死寂般的麻木,他在街上游荡着,便如一具浑噩的行尸走肉。不知不觉间,路乘跟着对方来到一处通往地下的排水渠,而沿着排水渠走上一会儿后,便见到渠边的一个隐蔽处,有一个跟上次类似的似乎是地动所致的裂缝遂道。男人径直走入裂缝,路乘跟了上去,上回他不敢独自跟随,要专门回去喊商砚书,但几次下来,他不说对男人有多熟悉,却也能确定一件事,对方对他是没有恶意的,不然之前也不会帮他指路,而且即便他睡在风翼船上的事是男人做的,这举动也不像是想伤害他,更像是想送他离开,虽然路乘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想送他走,就像他现在也不明白对方这是要走去哪里。
这道裂缝较之上回更加曲折幽深,通往更深的地下,路乘举着金鳞照明,感觉已经走了很远,却还是远远看不到尽头。吞噬了一样,眼前所见的只有茫茫的黑暗,幽深浩大得像是另一重世界。
又走上片刻后,路乘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但他好像被一层看不到的结界挡住了一样,而。。。。路乘把金鳞往前递了递,贴近这层虚幻结界的边缘,金鳞能发出的光亮有限,只够照亮路乘周边几尺远的地方,但在此刻,路乘这侧狭窄的甬道依然被照亮,在结界的另一侧,光却仿佛被男人兀自朝前,将路乘拦住的结界他却视若无物般,径直穿过。
路乘没再跟着了,不光是因为这过不去的奇怪结界,也因为在地下走了那么久,他心里早就已经有点打鼓了,眼前这结界也
不知通往哪里,看起来又深又黑,他本来也不是非要跟着对方的,得不到答案就得不到答案嘛,不如早点回去等他哥哥算了。但他刚刚生出这样的想法,就听到这安静空寂的地下甬道中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子嗓音,像是泠泠的清泉。“你不是想知道一切的因由吗?”男人站在结界另一侧,黑暗尚未吞没的中间带,停下来,回望着路乘。“你会说话?”路乘愣了愣,没等他追问男人明明会说话为什么一直装哑巴,以及这个“一切的因由”是指什么,男人在说完那句后,便已经转过身,自顾自走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等等!”路乘立即叫道。
但男人既不理会他的叫喊,也不理他“前面是哪里,要怎么过去”的发问,对方的身形很快被黑暗吞没,消失在路乘的视线中。路乘在原地又站一会儿,握住胸前挂着的铃铛,想着大不了摇响铃铛喊他哥哥过来,如此,他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但是,决定跟着对方,却还需要解决一个问题,怎么穿过这层结界?
路乘试着用金鳞砍,结界纹丝不动,他又试着踹了一脚,他的脚力是很惊人的,元婴期的修士体魄都不一定受得住,但这结界仍然不动,甚至连点震荡的波纹都没有。怎么这么结实。路乘烦恼地思考了一阵,他突然左右望望,虽然知道这地下隧道中应该不会有人,男人也早已走远了,但他还是小心地再确认了一遍,然后才抬起手,低低念道:“我此法门一一”光从他掌心亮起,却不像以往那般普照四方,攻无不克,它同样被结界挡住了。路乘第一次在使用光音天经时感受到了阻力,他仿佛正在硬撼某种本源也强大的禁制或者法则,光照射到结界上,虚幻的空处彷佛有两股强力量对冲引起的无形波纹在震荡,路乘不由卯足力气与其对抗,他甚至不自觉地变换
回了麒麟原身,四蹄一起用力,双角前抵,光符愈加盛大,终于,他似乎是打开了一道狭小的缺口,浩大的黑暗被撕破一角,光从中照入,而路乘也顺着这道打开的缺口一起,因为卯力前抵的惯性,咕噜噜地滚了进去。路乘滚得晕头转向,等终于停下来后,他晃晃悠悠地站起,甩甩发须鳞片上沾的水珠,抬起头观察四周。他看到一片茫茫无际的黑暗,黑暗中没有日月星辰,却有其它光亮,一条缓缓流淌的银色长河横亘其中,浩大宽广,蜿蜒无际,一眼望不到尽头。而路乘此刻正站在这条银色长河中央,这条河这样宽广,水倒是不深,刚刚没过路乘小腿的一半,他低头看去,看到自己的倒影,也看到河水许多细小的银色光点,犹如散落的星辉,这些星辉正是河
这里。。。。。路乘意识到了什么,这许多的银色光点分明是许多的亡者魂魄,那这条承载它们的
长河自然也不做他想,只能是传说中渡众生往轮回彼岸的冥河忘川。
所以,他这是来到冥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