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车在轨道上,沿着街道直行无阻,行人,车辆总是在眼看着要被它撞到的时候才匆忙四散,狂乱、嘈杂的奔逃景象,使斯佳丽赏心悦目。
然后她看到河流。街车在桥上停了,让她得以看清整条利菲河。
一座接着一座的桥,各有特色,但交通拥塞的情形却是相同的。埠头则是店面楚立,人潮汹涌,阳光下的水面晶莹璀璨。
利菲河被抛在了后面,街车突然进入一道阴影中,原来两侧都是高楼建筑,斯佳丽感觉一阵凉意袭来。
“咱们最好在下一站下车,”夏洛特说。“下一站下。”她领着斯佳丽通过热闹的交叉路口后,指着前面一条街。“格莱夫顿街。”她像个向导似的。“我们原本要搭马车回格雷沙姆旅馆,不过要想逛商店,就只有步行了。你要不要先喝杯咖啡再走?你应该熟悉一下比利咖啡馆。”
“我不知道!夏洛特,我想先到这间店里瞧瞧。橱窗里的那把扇子——后面角落里那一把,看见了吗?有粉红色穗须的——可爱极了!
哦!那里还有一把中国扇,我刚才没看到。那里有一个好精巧的香袋!
夏洛特,瞧那些绣花手套,你有没有?哦!天啊!”夏洛特朝一个穿号衣的开门侍者点点头。他拉开门,鞠个躬。
她没提到格莱夫顿街上至少还有四家类似的商店,出售上百种扇子和手套。她确信斯佳丽很快就会发现大城市之所以为大城市,是因为它提供了无数的诱惑。
让人画像、试衣、逛商店,忙碌了整整十天后,斯佳丽带着大包小包给猫咪的礼物回巴利哈拉,还有一些是给费茨太太和科拉姆的,也为自己带了十磅咖啡和一个咖啡壶。她爱上了都柏楚,巴不得再回去。
她的猫咪正在巴利哈拉等她。当火车一离开都柏楚,斯佳丽又归心似箭了。她有好多好多事要告诉猫咪,许多关于带她古怪的小猴子——一个乡下女儿去大城市玩的计划。她得把弥撒过后的时间挪出来办公,她已经积压了一星期的公务。接着就是圣布丽吉德节。斯佳丽认为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随着第一块泥土被翻起,新的一年就真正开始了。现在她同时拥有乡村和城市,既是奥哈拉族长,也是大镜里的那个陌生女人。她多么、多么幸运啊。猫咪沉迷于动物图画书中,其他的礼物都没有打开。斯佳丽丢下她,跑下车道去科拉姆的家,手里拿着要送给他的开司米围巾和所有都柏楚的印象,准备与他分享。
“哦!对不起!”她发现他有客人。一个穿着体面,她未曾见过的陌生人。
“没关系,没关系,”科拉姆说“过来见见约翰德沃伊,他刚从美国来。”
约翰德沃伊的态度谦和有礼,不过可以明显看出他很不高兴谈话被打断。斯佳丽将送给科拉姆的礼物留下,表示了歉意,便匆匆告辞。
这是什么样的美国人?来到巴利哈拉这种偏远小镇,碰到同胞竟然一脸不高兴。他一定是科拉姆的芬尼亚组织的成员,没错!他大概是为了科拉姆要退出他们疯狂的革命组织而不悦。
事实正好相反。约翰德沃伊倾向于支持帕内尔,他是美国最有影响力的芬尼亚组织的成员,如果他不支持革命运动,这对组织本身将是一个近乎致命的打击。科拉姆强烈反对地方自治政策,为此跟约翰德沃伊争辩了大半天。
“那个人要的是权力,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他指的是帕内尔。
“那你呢,科拉姆,”德沃伊反唇相讥。“在我听来你是容不得一个能力更强的人顶替你的工作,干得比你更好。”
“他会在伦敦发表演说,”科拉姆马上反驳。“直说到世界末日,他会争取到所有报纸的头条新闻,而我们还是在英国人脚下挨饿的爱尔兰人。到头来爱尔兰人仍是一无所有。等人们厌倦了帕内尔的头条新闻后,就会起来反抗。可是到时候没有组织,就没有成功的希望。告诉你,德沃伊,我们等得太久了。帕内尔喋喋不休,你喋喋不休,我也喋喋不休,而爱尔兰则始终在受难。”
当德沃伊去肯尼迪客栈投宿后,科拉姆独自在他的小起居室内踱步,直到油枯灯灭。然后摸黑坐在炉火灰烬旁冷板凳上,沉思着德沃伊暴怒的原因。他是对的吗?难道他会是为了权力,不是对爱尔兰的爱?
一个人该如何才能摸清他自己灵魂深处的真相?
在圣布丽吉德节湿气很重的短暂阳光中,斯佳丽用铲子挖起第一块土。那是迎接新的一年的好兆头。她邀请巴利哈拉镇每个镇民到肯尼迪酒馆喝黑啤酒,吃肉馅饼,以示庆祝。她确信今年将是最好的一年。隔天她就要去都柏楚参加为期六星期的城堡社交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