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难想象出在大人不在家的这些时间里,陆濯是怎么陪着江序,哄着江序,再守着江序的。
好几次江序感冒发烧,也是陆濯第一个发现,并带他去了诊所开了药,等到江自林和苏菲察觉的时候,江序都已经又开始健康地活蹦乱跳。
就连江序发水痘的时候,都是去年已经发过水痘的陆濯一直陪在旁边,给他讲着故事,陪着他吃药涂药,抱着哄着他,不然一看不见陆濯,江序就会嚎啕大哭。
以至于那一个星期陆濯甚至都没回家,就寸步不离的守着江序,晚上睡觉的时候都紧紧抱着。
疼得每天哭得直抽抽的江序,也只有在抱着陆濯的时候才能勉强老老实实地睡着,陆濯则抱着他,一整夜一动也不敢动。
本来还在因为不能同时兼顾事业上升期和照顾孩子而担忧的夫妻俩,每每看到这种画面,都不由得欣慰一笑。
他们的序序能在回国后遇上这样一位哥哥一样的好朋友,真是莫大的好运气。
而陆老爷子看着自家孙子从每天过于早熟的沉默寡言和形单影只,变得越来越爱笑,越来越爱说话,江家每次给江序请的私人家教也总会捎带上陆濯的一份,让本就天资聪颖却资源有限的陆濯能够学到更多东西,也满心满意都是感激。
两个孩子能在这样的年纪遇上彼此,都是彼此的一种幸运。
寒去暑来,两度春秋,两人就这么一起这么长大,陆濯的个子又抽了些许,江序看上去却依旧还是像个小娃娃。
哪怕陆濯每天都从家里带一瓶热牛奶给江序喝,可是江小序还是长得慢吞吞的,总也跟不上陆濯的个子。
不过陆濯觉得这样也好,反正他长得很快,那江序长得慢一些也没什么,他还能多保护他几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陆濯跟着江序家的外教学会了地道的英语发音,江序还教会了他很多法语单词,钢琴课两人也经常一起上,陆濯还看了很多江自林小时候的旧书,学了好多老师没教的知识,见识自然不再是棚户区其他小孩能够比的,他还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母的样子。
于是他每天晚上躲在被子里听着父母的争吵时,开始多了很多美好的事情可以回忆,那些歇斯底里的难堪夜晚也变得不那么难熬起来。
以至于他渐渐地都忘记了他原本生长在一个多么糟糕狼狈的家庭里,只觉得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值得向往。
直到第三年的夏天,又是一个南雾常见的暴雨天。
刚刚拿到期末通知单的陆濯看了看外面突如其来的暴雨,想到今天江叔叔和苏阿姨都还在上班,中午应该没人去接江小序,于是就背着书包,撑着伞,朝着南雾实外小学部的大门走去。
他就读的公立小学距离实外小学并不远,所以他经常走过这条银杏小道去给江序送饭送伞送药,实外小学部的保安大叔都已经认识他,每次远远地看见他,就会笑着说:“江小序的哥哥又来啦,我去帮你叫他。”
他也总会默认自己就是江序的哥哥。
然而这一次还没等到他回复保安大叔,身后的李孃就拿着手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大声喊着:“陆濯!快回家!你家出事了!”
陆濯站定脚步,回过头,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事了。
李孃就撑着膝盖,着急地大喘气道:“有人来你们家追债要钱,把你家店砸了,你妈和你爸离婚,连夜搬东西就走了,你爷爷现在心脏病犯了也进医院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爷爷进医院了。
如果说他生来就不受父母的期待,那爷爷就是唯一对他好的亲人。
因此听到爷爷进了医院的那一刻,刚刚九岁的陆濯只觉得脑袋一懵,然后一瞬之间好像天都塌了。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把伞一扔,就朝着医院疯狂跑去。
他从来没有跑得这样快过,也从来没有这么不安而惶恐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他只知道他的脸上淌满了咸涩的泪水。
他希望自己跑得可以快点,再快点。
然而九岁的孩子,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终究有限,等到他惶然又恐惧地跑到医院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的爷爷,而是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