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抽签了,他真的能安稳入睡吗?
刚冒出这个念头,楚迁就注意到向斯年的肩膀动了动,进而判断出他也没睡着。
楚迁试探着贴了上去,从后方环抱,悄声说:“我有点怕……”
沉默两秒后,向斯年翻过身,与他面对面。
“怕什么?”他一边说,一边攥住对方冰凉的手,放在胸口捂热。
“明天的抽签。”楚迁飞快地说,生怕他不想听,“其实你也不想这么做的对不对?天亮的时候把公告都撤掉就还来得及。”
向斯年身心俱疲地闭上眼,沙哑道:“你要是觉得怕明天可以不到场。我会主持全程,负责一切。”
“你就不怕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
楚迁迟疑着说:“害怕一夜之前失去城民的真心敬仰,成为口诛笔伐的暴君。”
又是一轮探照灯闪过,楚迁看见向斯年睁开了眼。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我?”楚迁连忙否认,“当然不是,我知道你不会滥杀无辜,只是——”
“那就够了。”向斯年重新合上眼,语气淡然地打断道,“我也可以向你学习,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抽签仪式还是在第二天上午如约而至。楚迁没有选择逃避,开来了自己的机甲,守在看台侧位。
这片看台曾用作每年的机甲授勋、曾经历庆典夜的狂欢,现在又要用来宣布被遣散出城的人员名单。
看台下坐着的大多是头发灰白的老人,有的孤身而来,有的与家中年轻人相伴。
天空灰蒙蒙的,似乎正积压着一场暴雨。
以楚迁的角度,他只能看见向斯年的背影。明明距离不远,他却觉得相隔了千万里。
抽签的方式非常原始,由向斯年本人抓取写着姓名的纸片,然后交给莫莉卡念出来,另有几人在一旁监督。
钢锤曾主动表示要帮向斯年抽签,以分担骂名和怨念,结果被对方拒绝。
“做城主的,可不是在城邦繁荣之时享受厚待与敬重就够了。”向斯年说,“遣散决定是我做的,就算有骂名,也该由我承受。”
随着一个又一个姓名被宣布,台下出现了啜泣声,来自各个方向,时而还会出现更崩溃的哭嚎。
楚迁不自觉地攥紧拳头,他庆幸只要在机甲里扭曲的表情就不会被外人所见。
数十台机甲都如此冰冷地伫立着,没人知道其中的机甲师是否也会像楚迁这样面露哀痛。
抽签接近尾声的时候,下雨了。
向斯年没有避雨的打算,用左手挡着抽签箱的洞口,以免其中的纸条被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