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不足五十米的残垣断壁,处处密布着滚烫冒烟的弹壳,及扎人的破片与弹链。背着这个死沉的女兵,我只感眼前阵阵发黑,汗珠如雨点般坠下。由我起了个头,小樱桃开始活跃起来,她使劲抱住我的前胸,絮絮叨叨说着废话,吵得我脑海中不住回荡着余音。
她总在追问,现在说的是不是真话,凭心而论,我压抑在心头很久,始终没有机会向她解释。倘若迪姐从未出现,也许我会与她渡过一段美好岁月,但将来会怎样?我也不知道。事实证明下来,我是个水性杨花的人,从我投身莉莉丝后的饥渴程度可见一斑。
与迪姐对比,她的容貌简直不堪入目;而单看体型,女兵远比她敦实,尤其是紧致的手臂肌,还有浑圆大胸,既拥有女性曲线,又具备男儿阳刚,能与之媲美的,就只有艾莉森。
「我过去曾说要将车卖了,还记得吗?你留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像这样背着跑。尽管现在的你比过去大大缩了水,触感也完全变了,但那种熟悉的气味犹在,我爱死了被你这么背着。」她又开始扑哧哧掉泪,叹道:「等我把腿治好后,咱们连续干个叁天叁夜,把丢失的都找回来,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补偿你,那样你我就不欠了。」
「我又何尝不是呢?」记忆真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女兵喜爱被男人背着跑,而我喜欢被女人背着走,对于这种快要遗忘的感觉,再度品味时,方能產生失而復得的珍贵。而今出了魏特曼这件事,我肩头的担子更重了,不仅要找回dixie,还要设法去营救丽恩,将来该怎么走,哪件事为先?又要如何摆脱地底世界的纠缠?细数下来竟全无主意。
我正这般胡思乱想,忽感身子一沉,膝盖无力地跪了下去。野兽见我即将逃出鬼门关,打算拼老命了。它撞开毛细血管构成的孔雀,开始大步流星追击,同时撕开胸肋激射出无计其数的仙晶。其中一块越过密不透风的狙神气涡,稳准狠洞穿我的左肩,伴随一声惨叫我栽倒在地,痛得再也无力爬起。
近在咫尺的魂镰依旧僵站,迟迟不肯释出獖羊。山月桂与苹果花实在看不下去,从闸门下屈膝出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我俩拖进集污处。尤比西奥见人全都撤了,这才一个懒驴打滚翻进来。沉重的铁门应声坠下,在距地叁寸位置戛然而止,被卡在捣烂的煤墻上无法动弹。
「你听我说,不是我不愿帮忙,而是两妖正斗得难分难解,轻易释出獖羊肖,它会无差别攻击,万一有个好歹,反将孔雀灭了,这岂不是中了野兽的下怀么?」魂镰忙不迭开始解释,见我不应声,只得偏过头去叹气。他瞧见小破屋里人依旧挤得前胸贴后背,不仅茫然,等待与撤退并不冲突,两者完全可以同步进行,他们干嘛还逗留在原地呢?
「过来帮手,我们又遇到新麻烦了。」领队朝他踢了一脚,招呼波以耳上前,叁人开始在闸门前布置层层叠叠的银线套索,以及悬吊所有的特製雷。而身强力壮的拳王什么都不干,只是抱着月饼盒,将伯劳小鸟的线头拴上手指,面色阴郁地註视着正前方,严阵以待。
「药店老板和虫子女人呢?我刚才还看见他俩。」我忍着剧痛,推了巨汉一把,问。
「他们已经出去了。」裘萨克朝地上两具干尸努努嘴,道:「它们没能出洞是有原因的,只要往上爬十米,就会发现穴洞被巖层填了,只留有胳膊粗细的缝隙,唯有懂得散形的苍露鹡鸰方能通过。我们怀疑,当初留守在地表上的人见势不妙,重新炸塌了一部分山梁,并再度封堵住这口盗洞。总之,这就是死路一条!」
不久后,抵达地表的布雷德利传来更叫人绝望的讯息,他俩所站立的位置,就在损毁的直升机附近,因连日来暴雨不止,导致了严重的山体滑坡,将河溪引流灌入荒石滩。现已成了淤泥沼泽,布满各种大头黄鱔。照目前局势,得通知挖掘机过来开工,这等工作量,没有十小时根本清淤不完。
「什么?十小时?那样岂不是完蛋了?」听完这个噩耗,我只觉天旋地转,喷出一口老血栽倒在地。模糊的视线中,是天竺菊那张姣美苍白的脸,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似乎在得意,又像是嘲讽。我扑倒在她怀中,紧紧握住紫发妞冰冷的双手,声嘶力竭地大叫道:「楚锐!你这是在玩我啊!为什么所有预言一一相中,唯独这道鬼门关我们却走不出去呢?求求你宝贝,再给我一些啟示,我死不足惜,但你还有krys和cathre,她们在等你回家啊!」
「我联络上了金牌管家,他们已通知了周边几家建筑工程公司,正在赶来。按专业人士的说法,无需清空河道,只需筑起简易堤坝,刨出一个可供人通行的缺口即可。满打满算下来,需耗时一个半小时左右,即便那样,也已经晚了。」承包商摇了摇头,伸手将我拽起,然后註视着我的双目,肃然道:「我们灭亡在即,有件事或许该告诉你真相了。」
「什么?你所谓的原因吗?拜托,我现在心境很乱,不想再听你的胡说八道了!」
「不,你必须知道,因为这事关你那位在北卡九频道当播报的女友,黑暗繆斯库洛基!」承包商惨笑数声,指着勿忘我,道:「为什么你会觉得她有这项权限呢?这个贼娘们从头至尾就没赞成过,并说这是她们女人间的恩怨,而你却将她当作罪魁祸首,那样是不对的。」
「可紫眼狐貍叁番五次说要宰了dixie,甚至撒谎将她骗到佐治亚,不是她又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下达击毙黑暗繆斯命令的人,就是老子啊!所有开枪的红骷髏以及黑帮成员,都得到了我的授权,我们大家合起伙来干掉了你的女友!」领队又开始抚摸起我的脖颈,叹道:「我本打算上去后再告诉你,但现在无所谓了。」
我脑海中现出了迪姐左突右冲,被人团团包围射杀当场的那幕情景,尽管它基于我的幻想,并非亲眼所见,但早有多人向我描述过现场有多惨烈。而今,这个杀千刀的仇敌就站在面前,不知出于什么居心非要道出原委,难道是嫌侮辱我没够?继续伤口撒盐吗?
「在你我没相识前,我对自己说那就是工作。道场空地间你恶狠狠的一瞥,让我產生了愧疚感。我对自己说,既然都把人家女友给宰了,倘若到最后连她也不能活下来,那样岂不是太惨了些?所以我拼却性命也得保你出去。让你带着这份刻骨仇恨活踏实了,往后也好找我来復仇!醉蝶花,你曾说喜爱将事做绝,不给自己留后路,我也是同样的人啊。」
「你这个狗贼,你这个懦夫!你干嘛不挑我气壮如牛时吐露真言?而选在我气若游丝行将濒死之际?你可知道?在你挥下这只罪恶的右手之时,就已经杀了我啊!实在是太好了,之前我仍在苦恼,该将刀尖指向谁,现在终于有了明确目标!不将你抽筋扒皮破肚挖肠,难消我心头之恨!」我使出最后的余力去掐他脖子,却只感肩头一痛,回眸去看,鬼一般的黑猫正跳在我身上撕咬伤口,刚想伸手捉它,小东西又跳开去咬血跡斑斑的腹部,我是又气又恨,叫道:「连你也来欺负我吗?我杀不死他先拿你来泄愤!」
这一拳还未击中黑猫,它早已窜走,与此同时脑后传来一声闷音,耳边忽听得承包商在大喝快快闪开。顺着眾人诧异的目光望去,集污处的天顶上,无端现出了一口半米直径的浅坑,深陷水泥混凝土足有叁寸之深,碎裂残渣不住坠下,洋洋洒洒糊了我一脑袋。
「这是?」闻听骚动,奥莱莉分开人群仰头去看,当辨清后双眼望着我发直,连连惊呼道:「花飞魄?是这个傻妞搞出来的吗?她不是驍鷙吗?啥时候又转业成了个黑水仙?」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刚才你说空气中划过一团油腻的污斑,我也同样註意到了。它爆发在两妖合战中,既不属于万渊鬼也不属于闪灵,那它又是哪来的?第叁方介入吗?」圣维塔莱领队将露西与艾莉森架在胸前,奸笑起来:「就只可能是她!醉蝶花,你是打算立即轰碎我脑袋呢?还是放下仇怨先出去,咱俩另找场地大战一番呢?决定权握在你手!」
「你这个阴险小人!敢不敢先放开人质?实在是恨死我了!」若选在狭窄拥挤的集污处较量,势必殃及身边所有人,即便不顾番茄与美人蕉的安危,区区花飞魄也未必真能取了他的狗命,承包商是个精通异端邪说,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绝顶高手。他吃透了我气得沸腾又无可奈何,才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挑衅。见拿他没辙,我索性端出高姿态,要奥莱莉携手助我去爬缆绳,将这口盗洞彻底打穿再说。当望见我的身影消失在天顶下,魂镰长吁了一口气。
「我刚才差点背后闪劈了她,你怎那么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呢?醉蝶花是兰开斯特里最冲动最乱来的人,她怒气冲天,任何事都可能干得出来!」尤比西奥平復下悸动的心,掏出变色龙为领队点上,问:「莫非你通过什么妖术,已暗中洞悉了一切么?这是怎么办到的?」
「我又不是神明,怎能未卜先知?还是预言里的那几句,她必须记起自己是谁,最后会以难以预料的方式结束。为何只有她能听见紫发魅者的灵魂之音?而我们听不见?难道仅仅是她俩之间有一腿么?所有的答案本就天註定,只是该通过什么方式激发出来而已。」承包商猛地将烟蒂掐灭,叫道:「别那么懈怠放松,咱们的危局远没有过去!它来了!」
数秒之后,野兽那颗畸形怪头,出现在闸刀底下,老妖甫一探入,旋即触动了尖椒玻璃泡,各种特製雷齐齐炸响。一时间小屋内臭气熏天,烈焰滚滚,拳王不失时机地释出两只伯劳小鸟,将此物熏得七荤八素,圣维塔莱领队召集叁名佣兵狂猛开火,瞬间轰烂了它最后拿下的二世人头,只听得一声惨嚎,野兽被孔雀快速拖回壁环,喷薄而出的白垢如潮水般涌来,顿时化为一地膏浆,粘稠得人腿寸步难行。
而我在泅水之星的助力下,也爬到了盗洞边缘,头顶果然横倒着巨石,只留有拳眼大小的几块空隙。一轮月光铺撒进来,同时带入清新的野草芬芳,和冷冽夜风。我不断挥舞疲乏的双臂,在石间打出一道道牙环,滴水成孔,聚蚊如雷,无数次拍击终于洞穿厚达八米的顽石,在地表破出一口歪歪扭扭的花飞魄天坑!
当最后一名海神从地底逃出生天,时间已不知不觉逝去了五分鐘,远处传来人马吆喝,大批联合军团正在快速赶来。与此同时,草堆里冒出四条鬼魅般的身影,他们与波以耳着装相似,潜伏在附近的白鲸佣兵率先抵达。承包商懒得与他们打招呼,忙着拨打手机开吼。
「不必兴师动眾了,先通知建筑工程公司,去调几台水泥搅拌车来,我们必须立即填补这口盗洞,往后再寻机下去夺包。」领队正说得唾沫四溅,冷不防后脖子挨了狠狠一记手刀,他两眼一翻,来不及呜咽已滚翻在草堆中。康斯坦丁犹如看着一头牲畜,面无表情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