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店老板夹杂在乱哄哄的人堆里左冲右突,闪避着空中划过的流音,同别人相比,他能大致辩出这条人影的模糊轮廓。从外观看它好似一只张牙舞爪的章鱼,其实头腹部分依旧还是人,至于数不尽的触手,则是其背部透散出来的黑光丝蔓,犹如一只高贵典雅的黑孔雀正在开屏。这东西以鸟羽替代手脚,在破墟败墻间抓飞跳跃,显得身姿极其灵活。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它的主场,绝对不要与它硬磕,那样倒霉的一定是自己。这该死的,难道野兽被揍死了么?怎还不快快追来?」圣维塔莱领队正在收拢四下奔逃的莉莉丝们,他不停扫向壁环上的破墟,止不住地唾骂。按原定计划,野兽应该正在赶来的途中,只要它一冒头,正巧与孔雀无缝对接。趁着两妖玩命搏战之机,才是最佳的撤退时刻。
然而老妖就像预先看破了他的韜略,竟变得音讯全无,难道它也打着相同的如意算盘,想利用万渊鬼来屠灭窜进壁环的所有人吗?这不可能,野兽毫无智商可言,它怎会像人类那般思考?兴许是还未完全復原,想要追来仍需一段时间。总之,这是一个疏忽。
承包商正在颠来倒去思索着这些麻烦,突闻耳畔传来滚雷般的低鸣,再一抬头顿时惊白了脸,正前方的某片空间被扭曲成了个漩涡,足有水桶桶口般粗细,正在往外冒着丝光。
「太倒霉了,这是一只狙神,孔雀!」领队连连叫苦,他抓住边上的康斯坦丁,使足全力朝前一推,连打几个滚闪避锋芒。黑色漩涡如同一发榴弹炮扑面而来,稳准狠击中大长老面门,顿时将她俏丽的脸轰成骨屑和碎肉,虫子女人呜咽一声,重重地摔在水门汀上。随之而来的更多气涡弹,又将多名四面神击成了烂肉。
「不死身的几个先替我殿后,其余人马都随我来!」承包商拖过魂镰与勿忘我的手,率领暗世界人马开始狂奔,事到如今只剩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不论如何都得设法撬开天门,至于莉莉丝们的死活,顾不得了!反正雌雄鹡鸰与四面神们,孔雀想将她们立即杀光就是妄想。
「邪教娘们的脑袋被击碎了,我连冤鬼在哪都发现不了,这种无形的东西该怎么应付?」两名海神边跑边往后点射,问:「看样子它比那只野兽难缠多了,这东西有什么特点?」
「别去管苍露鹡鸰的闲事,身为老妖的她死不了,只要抵达天门康斯坦丁就会重生!而我们凡人挨上一发可就惨了!孔雀之所以被称为狙神,是它会利用空气加热做出攻击。只消不幸中招,疮口便会无限撕裂,由血到骨化为齏粉,被它从体内源源不断抽空。你瞧不见它只是暂时的,当万渊鬼吸食完血肉,就会显露真身变得通红,所以绝不可与之近战!」
莉莉丝们见主事的全跑了,怎甘心替这些家伙垫底,慌忙七手八脚地架起大长老,跟在背后紧紧追赶。这些四面神们脚步轻快迅如闪电,仅仅数秒便赶上队伍,看得几名佣兵目瞪口呆。他们惊奇地发现,最孱弱的威廉姆斯也挺直了腰,叁两下便窜到人群最前。
「你可真是好心哪,竟丢下我们等死!」无头的康斯坦丁一把拧住承包商的陶瓷鎧甲,骂道:「我的确杀不死,但不代表可以任人宰割,要不我也给你来一下,尝尝滋味怎样?」
「是我错了,但归究责任,还是你的男友不靠谱!我费了那么大功夫送他与驍鷙上路,结果这家伙啥都说不清,等于白白玩了趟时空旅行!」领队遥指前方,叫道:「好消息是,我与尤比西奥找到了天门,咱们越靠近那个地方,就越能摆脱罗睺妖阵的束缚,如此才能重新稳固阵线迎敌。你有报復我的精力,还不如问问布雷德利究竟见到了什么,真是该死!」
此刻挽着康斯坦丁奔跑的男子,比起在场任何一人都更痛恨自己,他这趟波斑水影其实收获颇丰,但遭上的各种纷乱也是又多又杂,想要匯总却又无从说起。而且,那些目视所见,当真能告诉面前这群来歷不明的人吗?想着,他牵了牵虫子女人的罩袍,低声说道:
「我印象最深的,是去过某个会场,当听完会议内容,我差点没被吓晕过去,太可怕了!」
「别担心,再古怪的事你我也都见多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悄悄告诉我就好。」
「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古怪,好吧,我尽力而为。」药店老板摒弃杂念,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幕久违的,早已消失在现实之外的画面,看得男子目瞪口呆。两小时美分的泊位;城市上空冒着黑烟的工厂;以及头戴毡帽的男人们正在街上匆匆而过,一切的一切叫他激动得想哭。那是儿时的记忆,曾生活过的环境,只是这份美好已是过眼烟云,从歷史的缝隙中悄然划过。他不知自己是谁,正坐在一座灰蒙蒙的候机厅里,等待着sas航班前往欧洲。
「不知醉蝶花见到这一幕会怎么想?她肯定觉得自己到了火星。倘若此刻她在身边,我真想当个导游,来讲述自己荒诞的少年。暗世界领队真厉害,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不会觉得到了火星,在老电影里见多了。」一个声音自脑海炸响,那正是药店老板心心念着的妹妹,她向男子简略介绍了波斑水影的运作原理。能够陪伴驍鷙同行的,一般都是捕梦之手的高人,他们在幽灵视野里充当记录者,将所见所闻及时通报给上级,以免因要等待她醒来而耽误重大契机。正这般说着说着,醉蝶花忽然要他看向风幕大门方向,说:「那个男的就是二世,他过来了。我来想些办法,从他嘴里问明这是要去哪,到欧洲干嘛。」
俩人登上航班后,接过乘务提来的雪茄,开始吞云吐雾起来。在那个年代毒品还十分少见,吸烟既是一种时尚又被认为对身体有益,所以不论轮渡、列车甚至是医院,都有大力推销香烟的人,这对推广小姐来说,是一笔额外收入。所以当见到大批烟客,不用感到奇怪。
这趟沉眠之旅醉蝶花打算主动出击,不再延循过去墨守成规,既然身为驍鷙自然以她为主,而布雷德利几乎都在旁听。他不断通过返金线告知她一些过去的常识,以免在交谈中被二世识破。原来在这架空客上,除了俩人之外,还有多名来自各行各业的企业家,航班的目的地是布鲁塞尔。因为明天上午,他们要去参加一个叫做基路伯教派所举办的会议。
「这应该是男人与老汉认识几年后发生的事了。」醉蝶花翻阅着报刊杂志,告知药店老板说:「今天是月号,再过几周即将爆发韩战,我想魏特曼多半已成了秃头的会员。」
一切正如俩人猜测的那样,刚落地国际机场,他们与其他人搭上等候的旅游大巴,前往预订酒店。在车上男人见到了其余的十五人,他们自是相互捻熟的。通过醉蝶花口述,其中一男两女,在恶魘中家庭酒会上曾见过,都是蜚声海外的物理学家。街上除了标牌文字不同,比利时就是个缩小版的美国,只是相比北美要残破些,大量二战损毁的破楼,在得到马歇尔復兴计划的援助后,尚处在重建之中。一派欣欣向荣,生机勃发的模样。
俩人踏实地在酒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上午精神饱满地随队前往会场。这是一栋六边形地堡般的灰色建筑,对外招牌是会展中心,实际名字却叫耻辱柱,男人接过引导员提来的特殊眼镜戴起,视野开始变得通透,就这般走入了常人看不见的暗道,里头早已是座无虚席。
「果然与极暗世界有关,那种滤片眼镜是他们提供给客户,识别跳蚤市场路径而采用的工具。」大长老听得津津有味,问:「这大楼为啥叫耻辱柱?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