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茶叶这个话题,可聊的还有很多。素娥给自己分享了‘新知识’后,郭敞也想显示一番自己的‘博闻广记’,便想了想说:“建州许多人家以茶为生,由此有许多习俗,其中有一样‘喊山’,就是要在惊蛰之前,聚集数千人上山,击鼓高声‘茶发芽’,鼓噪山旁。”
“听说如此能壮阳气,叫新茶生长,提前采茶日期。”
“所以才说,‘茶’乃是有灵之物么。”
虽然听起来很神奇,很像是假的,大家聚集起来敲锣打鼓喊‘茶发芽’,也像是世界各地常见的祈祷丰收的仪式但这是真的,是真的能通过这种方式叫茶提前‘觉醒’,开始新一年的萌发的。
其中道理和声音震动,以及二氧化碳浓度升高有关就像很多人说的,多和植物说话,多传达‘爱’,也能促进植物生长——其实对植物,‘爱’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当然是没用的。关键也是二氧化碳。
这样一说出来,什么浪漫感都没有了。
素娥知道这些,但她没法和郭敞解释这些,不只是解释不通,就算解释通了也无趣。
她干脆就说:“采茶是这样的么?这倒是让臣妾想起儿时听乡里老人说过的,香蕈是听雷而长的。若是哪年春雷特别多,山中香蕈必定
()生的好香茶、香蕈都是山珍,一个承天候,一个通人情,确实是万物有灵了。”
香蕈就是蘑菇,郭敞听素娥这样说,也来了兴趣:“还有这样的事儿么?”
此时蘑菇基本没有人工养殖的,都是山民从山中采摘,号称‘山珍’。因为运输保存不易,山外能见到的大都是干货,就算是相对普通鲜菇,也算珍贵食材呢。
“是有这样的事儿。”素娥尽力找着有趣的话题,让郭敞不会厌烦和自己的谈话:“那老人是从山里嫁出来,儿时经常采香蕈制成干货,补贴家里她还见过一些山民会在香蕈多的地方敲锣打鼓,仿照雷声,催发香蕈。”
“这样做竟也有用,那些香蕈生的又多又好。”
郭敞听了忍不住大笑:“这可比建州喊山更多一重意趣!喊山之事,本就是人来催发,并无不妥。可这山民要催发香蕈,不是欺那香蕈么?还将天上雷神冒犯了一遍。”
素娥见他笑是真的,就知道他并不生气这个,便道:“乡民生活不易,只想着多些山货换粮食日用,哪里顾得上。听说就是孔子饿极了也会翻墙,想来这也是人之常情——雷部上神也是正神,想来是不会介意凡人小小借他一些威势。”
“你倒是越发敢说了,连孔夫子的玩笑也有?”郭敞点了点素娥,却不是不高兴的样子。这不奇怪,皇帝作为最接近权力,甚至可以说是权力本身的人,能让他们畏惧的东西极少。至少郭敞这样很清楚权力运行法则的实权天子,孔夫子是不在他畏惧范围内的。
儒家什么的,也不过是皇帝统治这个天下的工具。
“这不是玩笑,臣妾也很尊敬孔夫子正是因为尊敬,所以才不会把孔夫子当做是木雕泥塑的偶像,当做是没有七情六欲,都不像是‘人’,像是神了。”素娥笑了笑,这时候说的是真话:“若真是读过《论语》的,就该知道孔夫子是极有人情味的。”
“这可怎么说?”郭敞挑了挑眉毛。
“嗯孔夫子还会说‘不撤姜食,不多食’这样的话,这样听着,是不是就同家里长辈差不多了?对了,还有‘先进篇’中,‘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按理来说,以孔夫子的德行,对学生的关照,该答应此事才对,但他偏偏拒绝了。”
“‘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如今士大夫都只看后半句,解释夫子是为了礼,为自己做过大夫,不能像平民百姓一样徒步行走,才不卖车的。但臣妾想着,前面半句应该一样重要,甚至更重要。”
“这就是‘私情’了,孔夫子亦有私心。自己的儿子虽然没有才华,颜渊则非常有才华,但自己的儿子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卖掉车架为他买椁,如今又怎么谈得到为别人的儿子卖掉车架买椁呢”
“歪理!那些士大夫听了,怕是会觉得冒犯了。”郭敞‘责备’了一句。然而他心里其实更赞同素娥的想法,毕竟他也是个对孔夫子、儒家没有
敬畏的,能够客观看待《论语》这样儒家经典礼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