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没必要掩耳盗铃还要佩戴假肢,徒增对方护理的难度。
他想起之前在医院里吃喝拉撒全部依靠医护人员的难堪时候。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看了下这间房间,这里他自己对面那套房间布局是一样的,但看得出来是主卧,套内有着卫生间,落地窗拉着窗帘,外边有阳台。房间里收拾得很是整洁,除了床、衣柜、五斗橱以及五斗橱上放着的电视机外,醒目的是窗前一张黄杨木长书桌。书桌比一般的书桌要宽而长,书桌上摆着一盆绿茸茸的文竹,旁边笔筒里插着卷轴,笔架上挂着大小不同的毛笔、一侧的砚台、笔洗都古意盎然,桌后座位的墙上挂着一幅书法条幅。关远峰在书法上都没有什么造诣,但也看得出那条幅写得犹如行云流水,字舒展潇洒,意境悠远,依稀看得出前边两个字是东君。周耘端了一个托盘进来,看到他在看墙上的书法条幅,只以为他无聊,问他道:“要看书吗?还是我把电视机搬进来放电影给你看。关远峰摇头:“我是看这条幅写得好,是你自己写的?写的是什么?”总觉得那字像周耘这个人,秀逸轻灵。周耘道:“嗯,写的屈原的《东君》,《九歌》里头的一首。”
关远峰点头,抬头看输液瓶已要结束,周耘替他拔了针,收起输液管,一边按了下床头一侧一个按钮,床头半截便慢慢升起,关远峰从躺着变成了半靠坐着,两侧都有扶手。关远峰便扶着起身去轮椅上:“我去卫生间洗漱一下。”
周耘看他起身困难,只过来替他扶了下,并没有阻止他,只走到卫生间这边为他导引:“里头以前单独砌了个矮一点的洗手台,还有这边的卫浴、浴盆都做了相应的适老化改造。他一个个为他演示了一下用法,关远峰看他已经细心地将那边自己的毛巾、口杯、牙刷等物都拿了过来,洗手台盆、卫生间橱柜、浴盆、卫浴、马桶确实都适合轮椅的高度,卫生间他不由自主想起对面自己那套房,家人明明知道自己残疾,却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在家里为他设更方便的设施。。。。当然,如今人应该也都不在了。他第一次见到能对家人如此呵护备至,无微不至的人。
如果不是末世,周耘将来的妻子儿女,一定都会很幸福
他谢了周耘,看周耘已又体贴地出了卫生间,将卫生间门替他关上了,关门前还说了句:“有需要随时叫我,卫生间里也有应急按铃。关远峰一个人洗漱后回到床上,看床边桌子上已放了清淡的肉粥、蒸小米糕和一碟榨菜、一碟切好的咸鸭蛋,蛋黄油脂丰富,腌得很好。关远峰拿了筷子慢慢吃着,其实仍有些食不下咽,但本着不愿意给周耘添麻烦的心理,他还是将那些东西都吃尽了。彗星也在门边呼噜噜吃着骨头,吃得很开心。
但是关远峰知道,军犬比一般的狗食量要大,吃的还主要都是肉,加上自己,其实每天都会消耗惊人的食物。他们被丧尸围着,连一步都踏不出去,只能留守很长的时间,固然周耘养着东西种着菜,自己末世前给的那二十万块,在末世后其实一文不值。自己一味消沉实在有些太拿不起放不下,自己从前四肢俱全时也绝没有如此放不开。
他也知道周耘这人超脱大方,待自己友好谦虚,是个君子一样的人。
但。。。。自厌这种情绪会不断地在受人照顾之时细碎如针刺扎着,让他不能安心受着别人的好。
却见周耘从外边走进来,手里捏着一把凌霄花插在几上的花瓶,看他正要下床收拾,忙道:“不要动,你好好躺着休息,这些我收拾,你不必客气,有洗碗机的,只是之前碗少不爱用。他过来收走餐碟,按着他躺下:“你好好歇着,无聊就看看电影,看书也行。”
关远峰顺从躺下,周耘过来坐在床边:“我给你把把脉吧,该换换药方了。”
关远峰将手腕放到腕枕上,看周耘为他把脉,指尖微微陷入皮肤内,手指纤长有力,存在感强烈。
周耘不知道他在走神,专注诊脉后叹气:“你放宽心些,天太热了,心火太旺,我给你加点清心的药。”他又取了针囊出来:“我给你背后扎扎针吧。
关远峰解了衣裳,周耘拿了针走到他身后,拈着针,将木系异能灌入针内,找着穴位扎入:“你要按我教的方法吐纳,静心,找到气感。”关远峰随口应着:“有的。”只是静心,如何静。
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过去种种,未来如何,样样涌上心头,身体又有诸般痛楚不顺,哪来的静心?他倒是佩服周耘在如今这样的末世大变中,仍然处变不惊,按部就班种他的菜,养他的鱼。
看着斯斯文文的医生,砍丧尸面不改色。如今觉醒异能,水系异能,至少食水无忧。。。。。。。
这个末世,蓝星在进化,而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是将要被自然淘汰的人。
关远峰心里万般思绪浮上心头,杂念丛生。
但这些日子,太安静了,虽然他知道只要出了铁门,下了这幢楼,他立刻就能被丧尸吞食。
而在外面看不见的地方,一定有无数的
人在和丧尸战斗,也有无数的弱者死去。
他如今能够安享这食水无忧的安静日子,是托了周耘的福一一但,他宁愿和他那些战友一样,要么轰轰烈烈死在和丧尸战斗的前线,燃尽热血斩落他原本心里焦灼自厌,但不知为何,周耘替他扎针时,却仿佛有一股清凉之感在穴位里注入,让他心里忽然安静下来。插完针后,按常规要等上半个小时左右,周耘扶着他趴下,拿了薄被给他盖上,在一旁顺手拿了一本书看。关远峰看周耘坐在藤椅上低头看书,姿态悠闲,神情却专注,随口问道:“看什么书?”
周耘将书拿起来给他看铅灰色的方格封面:“法国萨特的《文字生涯》。”
封面这么正经严肃,像是那些正经的学术书,关远峰问周耘:“好看吗?看这名字不像是小说。”周耘道:“嗯,自传体。我喜欢他纤细入微的呓语一样的自白,他自己也说写书是为了‘解释我的疯狂,我的神经病的起因’”。关远峰:“。。。。听起来似乎是很神经质的疯“他很有名??
周耘道:“。。。很有名的哲学家,有一句话,你应该听说过他人即地狱’,就是出自他写的剧本的台词,非常有名。”关远峰还真听说过这句话:“是听说过。”
周耘仿佛提起了一些谈兴,饶有兴致道:“其实和他人即地狱相对的,还有一句话,就是这本书里的:在我的空中孤岛上,我是首屈一指的,无与伦比的。他很轻快而熟练地翻到了第五章,继续读下去:“但一旦把我置于庶民之中,我就一落千丈,降为最后一名。”关远峰:“。。。。"他看着周耘侧脸睫毛纤长,目光熠熠动人,专注盯着那本书,确实是十分喜爱这本书,很有共鸣。他想起了前些日子看片子的时候,周耘忽然说出来的那些艰深晦涩的绕口的话,他实在是个很有文艺气息的男人。周耘仿佛还在很耐心和他解释:“当人只有自我的时候,无限强大,但一旦与他人沟通交往,自我的价值就仿佛被他人评判。一旦在意他人的意见,渴望他人的认可,他人就变成了自我的牢笼,因此他人即地狱。关远峰这种利他主义者,应该很难接受自己这种思想,不过周耘很愿意和他探讨交流自己的想法。关远峰却感觉到了尴尬,很难再就这哲学一样晦涩的话题聊下去
毕竟再聊下去自己很像附庸风雅强行找话题,只好嘴上应着。
大概是真的心力疲倦,他便感觉到迷迷糊糊困了。
而扎针后,心里只觉得安宁和熙,那些纷扰心头的烦恼似乎都抛却脑后,只有执着地想睡的念头占满身上,很快又再次睡着了。梦中还感觉到周耘替他拔了针,抱着他翻了身过来,他想睁开眼睛自己翻身,但眼皮沉重,困倦笼罩着他。等一觉再醒来,天又已是傍晚,窗边只看到远山披了一层金光,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想起这里是周耘的房子。自己那房间在西边,又冷又潮,光线很差,这间主卧却景色优美,宽敞通风,随时看出去外边青山绿树如画一般。他起身感觉身上应该是出了一身汗,身上轻松多了,周耘的医术还真的是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