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事情到这就应该结束了。但坏就坏在他这嫡长子着实是不聪明,甚至已经到了“憨傻”的地步。而司马攸呢,自幼机敏聪慧,有徽懿之性,获封齐王之后亦不改其德,礼贤下士,正直清明,是人人称颂的对象。
对比如此明显,朝臣的心不偏反倒怪了。因此,不少人都劝司马炎改立储君。2
司马炎不想把皇位给弟弟,更不能废嫡长子打那个因“长幼有序”而成功继位的自己的脸,便费尽心思巩固太子的地位,对外宣称司马衷并不如传说中的那般愚钝,他给司马衷出题,司马衷可以一一答上来,证明他的头脑是清醒的,做一国之君没有问题。
朝臣的声音这才小了点。
可若司马衷在这诸天万朝面前显出自己的“傻”来,事情就棘手了。
【说得对。】
嬴棠肯定了司马衷的答案。
司马炎松了口气。
【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出,《平话》的主要矛盾点在“王”本身,而到了《演义》,主要矛盾则压在了妲己身上。】
武曌一嗤:“婉儿,你怎么看?”
上官婉儿没立时答话。
武曌又道:“恕你无罪。”
上官婉儿福身:“权力在谁那里,谁就是罪魁祸首。”
这答案明显极符合女帝的心意,她冁然而笑:“然也。男人一边打压女人参政的权力,一边叫嚷着女子祸国,殊不知这话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们把自己当成女人的天神,认为她的一切都要靠自己赐予,却在灾祸来临之时说一切都是女子蛊惑……软弱又卑鄙。”
【这时候我们再回过头来看《泰誓》和《牧誓》,虽然当中也提到了纣王听信妇人之言和“牝鸡司晨”,但它们的主要攻击象,是纣王本人,指责他识人不清、不用贤臣。而到了后世,扫射对象就多了,女人、奸臣……君王的身影,却逐渐隐没了。这边我得提醒武王,牝鸡司晨这话说不得,这世上又不是所有女人都是坏的,你也认识妇好的对不对?后世多少男人拿这句话攻击有能力的女人哦!】
武王发先前受了太多冲击,前一天晚上被群里那群帝王吵了一夜不说,刚还吹了冷风,现在有些吃不消了,便在姬旦的陪伴下躺到了榻上,孰料才安生没多久,嬴棠又抛出来这么个问题。
他头疼得厉害:“我说的是妲己……她是纣王的支持者,于诸侯而言,她就是与纣王一样‘恶’的存在啊。”他既然要誓师,要鼓动诸侯的战心,就要把能让他们共情的理由一桩桩一件件摆出来。民众们恨殷商多年的压迫,所以他要突出子受的放肆暴虐,大贵族恨子受任用小臣分走他们的权力,所以他要说子受拒绝纳谏疏远宗亲的事情。否则那些诸侯凭什么跟着他呢?
没想到却被后人拿去这样用。
“你们……看史料从不结合实际情况的吗?寡人的乱臣十人还有夫人呢,若寡人针对的是所有女人,岂不是自己骂自己?后生们怎么不学这个,在论功行赏的时候也不忘算女人的功劳?”他还说了“爱民者才是君王,不爱民的是敌人”呢,难道后世人会奉为圭臬吗?不还是把他写成了“大商忠臣”?
【您自己在誓师的时候也会选纣王最让诸侯仇恨的点,那后世的男人,肯定只听自己想听的啦!要不“断章取义”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呢?您这还算是好的。我知道有这么一派,他们的思想被后面人不断修改魔化,最后成为压迫者手上最锋利的武器,便是他们自家祖师爷来了,都不一定能认出这是自己家的思想。他们尚且如此,何况您呢?】
人家没这么说的尚且被当枪使,何况您说了的?
姬发深吸了一口气。>>
“好……那算寡人活该。”
干脆利落得令人发指。
嬴棠咳嗽两声:“这,这……您生气了吗?”
姬发没吭声,但姬旦常年伴在他身侧,已然对他的脾性了如指掌:“没有,他是真的在检讨自己……”顺便扒拉一下以前自己说的话,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会被钻空子的。
“唉,还得是武王,”嬴棠啧啧慨叹,“别担心,既然您自己都这么说了,想必听到的人不会再拿您这句话当筏子了。”
姬发牵了牵嘴角。
就是不少酸儒不高兴了。
“女子能孝顺公婆、相夫教子、勤俭持家就已经是值得称颂的事情了,政事本就不是她们该干涉的,难道碰自己不该碰的东西,还要人夸她们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