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郎嘴巴张大地拿着纸条:这是什么?!
他迷茫,他彷徨,他壮起胆子抬头看向菩萨泥像。
宝象庄严的女菩萨垂眼看向跪倒在她面前的众生,她一只手向外摊开,一只手高高举起,掌心握着一柄幽黑的长剑。
一柄长剑?!
张大郎的头越仰越高,直到被老张头干瘦的手狠狠拍了一下脑门,才疼得回过神来。
“爹——斧头呢?”张大郎语无伦次,“菩萨手里的斧头呢?”
“不许在神庙里高声喧哗。”老张头呵斥儿子,“你说斧头啊,前阵子给换了,菩萨说如今佛陀们都流行用剑,只有最老土的菩萨才用斧头呢。”
张大郎:“啥?”
“流行!你个土鳖。”老张头口若悬河,骄傲道,“傻儿子出门太久,跟不上村里的潮流了吧?菩萨给俺们村托梦了,说俺们没见识,她用了这么多年的斧头也不知道换一换,她的同行都笑她的信众没见识,给菩萨丢了好大的脸。”
“菩萨丢脸了,不高兴了,俺们村才又是旱灾又是水患。”老张头振振有词,“我和你们叔几个连夜重修了菩萨像,拆掉斧头换成长剑,果不其然,雨一下就停了。”
“你是没见过雨停的架势。”老人啧啧称奇,“好大一条金色的龙在天空腾飞,祂长啸一声,雨云像耗子见着猫似的魂飞魄散。”
云雷风雨皆是龙掌控的意象,真龙祈雨停雨的本事可不是乡间菩萨敢比的。
张大郎听他爹津津有味地说他亲眼所见的“神迹”,又说到他们重修神像的时候,几人合力拿掉菩萨手里的斧头,女菩萨的泥眼中流下一道道刺目的血痕。
“瞧菩萨多感动啊,感动得都哭了。”老张头兴奋道,“俺们拆下斧头,斧头一落到地上就摔成了土渣,菩萨血泪不止,激动得很呢。”
张大郎:我怎么觉得菩萨不是激动的,是被你们气的呢?
他爹不听,他爹继续兴奋地叭叭叭:“斧头俺们村有的是,但村里没剑,俺们正着急呢,生怕菩萨赶不上潮流怪罪俺们。好在借住在俺家里的外乡人说她会打铁,现场拉开了风箱。”
“嚯!好家伙,虎虎生风!”老张头眉飞色舞,“女神仙打铁打得可开心了,一锤接着一锤,热火朝天,不一会儿就给菩萨打出了一柄长剑。她还找来两个大西瓜就地一劈,咔擦两下,给剑开刃。”
张大郎听到故事里的外乡人,难掩惊讶:那两个人居然没死?
不仅没死,他爹一口一个女神仙、男神仙叫得亲切,称他们是菩萨派来的救七里村于水火的救兵,教导村民如何用符合潮流的方式供奉菩萨。
“你手上那张单子就是女神仙帮忙写的。”老张头努努嘴,“说来也是俺们的错,只晓得杀鸡宰鸭血淋淋往香案上一放,菩萨是多么风雅的存在,哪里看得上没拔毛的死鸡?难怪不满意。”
“日后村里祭祀就照着女神仙给的菜单做,奉完菩萨端下来俺们自己也吃,岂不美滋滋?”
老张头喜笑颜开,对着持剑的菩萨像拜了又拜:“菩萨慈悲!”
张大郎全程听得目瞪口呆,他不就出了一趟门吗?回来怎么天都变了?
青年仰头望向高大的菩萨像,他的鼻尖仍然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气,女菩萨手中长剑含锋于内,却让人如置冰雪,被杀气刺得皮肤生寒。
张大郎直觉:这尊菩萨比以往更可怕,更强大,更不可对抗。
但他心中竟没有升起多少恐惧。
张大郎从前畏惧斧头菩萨,怕她举起的斧头落在他的后脖颈,怕不知何时一睁开眼他的爹娘亲手把他绑到香案上,像杀猪一样生祭掉他。
眼前的长剑菩萨杀气比斧头菩萨更生,却坦坦****一身正气,她的剑指向人前而不藏在背后,剑锋落下前夕必坦然相告。
张大郎想起借住在他客房的两个外乡人,连忙问老张头:“爹,两位神仙还在村子里吗?”
老张头摇头晃脑:“菩萨又不只是俺们村的菩萨。神仙到大妞他们的五里村去了,还有三里村和十里村,这几天要把菩萨像换完,可不能让菩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