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风榭是后院南边临湖处辟出的一块安静之地,四面临风,花气袭人。兰亭到的时候,苻光正背对着她站在临湖处,腰间依旧挎着他那把短刀,正望着池水出神。
郎君的肩背如山峦般宽阔起伏,仿佛能抗下这世间最沉重的一切。
兰亭不禁驻足,她有时候觉得这人虽说是个匪寇,但却同旁的匪寇都不一样,人都说落草为寇不过爱财,这人倒好,整个人淡然得仿佛无欲无求,衣裳是粗糙的,膳食也是不讲究的。
听闻那日她午间送去的猪心汤,他深夜才回府看见,也没热上一热,就喝了下去。凉下来的猪心汤腥臭难忍,也不知他是怎么喝下去的。
比起水匪,更像是个逃难之人。
她捏了捏手中的团扇,也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许是驻足得太久,苻光已经转过身来瞧着她,一脸兴味。
“娘子既然来了,怎么不过来?怎么,认不得某了么?”
兰亭这才举步上前。
“郎君整日里来无影去无踪,夜里也不得消停,自然要让郎君好好歇息一二,才敢来叨扰。”
她话中流露出一二分难得的促狭,倒叫苻光有些意外,目光探究地落在她身上。
兰亭从见他第一回起便觉得这人身上有种令她诚心相待的安宁,此时却觉得这目光莫名让她局促起来,下意识绕过他往临水回廊下走去。
“郎君寻我何事?”
“林氏死了。”
“什么?”兰亭有些诧异地转身,美目含霜,“何时的事?”
苻光摇摇头:“那日听闻娘子提到梅花黄连乃倭国特产,于是一直让人关注着周家庄子的动静,今日那人传来消息,说有婆子带着人慌忙去了周府,不多时就有周府的人将马车悄悄赶进了庄子内,他趁人不备看了一眼,是口棺材。”
“我知晓了。”兰亭目光低垂,“这周其芳将溱州管得如同筛子一般,连自家府里出了奸细都不知晓,真是造福一方的父母官。”
苻光讽笑一声,“焉知他不是故意为之?”
他目光落在她如霜雪般清冷孤决的侧脸上,话语中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柔软。
“林氏的事,你莫要插手了,我会叫人关注着。娘子虽然结下了刺史夫人的交情,但周清心或许能真心待你一二,徐氏老谋深算,与周其芳说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娘子也要多加小心。”
“我省得,多谢郎君。”
“这府中的侍卫,我让云渠帮忙训练了几日,平日里护卫娘子的安危也足够了,若是真有危险,只管去报官,闹得越大越好,如今多事之秋,周其芳至少不敢在明面上做什么。”
苻光仍在事无巨细地嘱咐,仿佛要把一切都安排好似的,连对黄儿等人的说辞都替她想得十分周到。
兰亭已经察觉不对,倏然转过身来。
“苻郎君如此,是要离开了么?”
方才交代安排时絮絮叨叨的人此时却突然安静下来,片刻后才有些艰涩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