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一言不发,他能料到,吴一笑到了最后一定会这样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江湖人风里来,雨里去,当然是为了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自由自在的洒脱日子。
如果没有遇见顾兰春,他本来也可以这样做,像吴一笑那样,率性而为,无牵无挂。
顾兰春像一束光,照亮了日本鬼子铁蹄践踏下的黑暗济南,让陈宝祥已经蛰伏的一颗心,突然重新汩汩跃动。
“你们不要金子,我要。呵呵,三哥,你想救顾兰春,神枪会要的是奔雷虎,我捡剩下的,运金队的交通员,大家三一三十一,各取所需,攻破梅花公馆之后,一拍两散,就这样定了,怎么样?”
“啪、啪、啪——”
赵无极轻轻拍掌,连连点头:“完全同意,如此甚好。”
陈宝祥伸出双手,在炉边烤火。
他不相信赵无极,就像不相信吴一笑一样。
生逢乱世,他能相信的只有柳月娥、传文、传武、秀儿和自己手中的三把刀。
“我还要她——”
吴一笑突然指向了骆红缨,眼中冒出了火焰。
骆红缨愕然,但陈宝祥、赵无极却十分淡定,没有开口。
“我冒险潜入梅花公馆,也是为了她。我知道她是九当家,奔雷虎四爷的媳妇,但我看到她第一眼,就爱上了。如果这次侥幸不死,我只要她!”
骆红缨深吸了一口气,脸颊飞起红晕,随即变得一片苍白。
“只有我能进梅花公馆,没有我,奔雷虎送入泺源公馆,死路一条。你们想救奔雷虎,她想救男人,就得依靠我,对不对?”
外面,南面的芙蓉街渐渐热闹起来。
济南城内外,只有芙蓉街没有受到战争影响,依然繁华如故。
陈宝祥觉得,吴一笑像是戏台上的武丑,身怀绝技,但是丑陋而怪诞,总是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来,让人莫名惊诧,又忍不住发笑。
就像现在,吴一笑说的就是一段可笑的悖论——“骆红缨要救奔雷虎,就得求助于吴一笑,答应吴一笑的任何要求。不然,奔雷虎就有可能送入泺源公馆,一命呜呼。但是,骆红缨的名节受一点玷污,奔雷虎肯定暴怒,虽然获救,也不可能跟骆红缨和好如初。”
于是,骆红缨在这件事里,无论怎么做,都是错,都得死。
“很有趣,很有趣,看来,‘草上飞’吴一笑有两把刷子,见识独特,卓尔不凡……”
赵无极坐山观虎斗,不管吴一笑说什么,他都好好听着。
“我只要她一晚上——”
吴一笑只说了半句话,骆红缨就突然拔枪,向前一冲,枪口刺入了吴一笑口中。
她的食指扣在扳机上,轻轻一动,吴一笑就会爆头而亡。
陈宝祥听见,街上传来叫卖声,一声高,一声低,越来越近。
“糖葫芦,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他想起过去的岁月,吴一笑离开济南时,发誓要闯荡江湖,挣一座金山回来,让所有自家兄弟,过上好日子。
陈宝祥记得清楚,他把家里仅剩的十五个大洋,放进吴一笑的口袋,叮嘱了八个字:“穷家富路,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