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楚揉着脑袋道:“我怎么会没想到这件事?秦国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改成了郡县,所有地方都听从秦王的命令。但赵国不一样,大部分土地都掌握在贵族手中。”
此刻华夏类似于西欧中世纪,在贵族的封地中,国君实行的是包税制。即国君向贵族要求税额,贵族只要能上缴足够的钱粮,领地内的事就由贵族自己说了算。
如果贵族比较善良,就可能自掏腰包缴税,给领地的庶民减免税收;贵族想要穷奢极欲,就多征税,缴完税后多余的都落入自己手中。
征兵也一样,庶民领主的国君并非庶民的主人,国君要出兵,还得向贵族请求出兵出人。
看西周时周朝几次打仗就能证明这一点,周天子发布诏令,各诸侯国带着人马去打仗。
为避免受制于人,其实除了秦国之外,其他地方也在推行郡县制,扩大国君的影响力。但行政和军事的权力虽然基本上都归入国君手中,经济却不会。
除了封君能对自己地盘上田地做主之外,贵族的私田庄园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不会理睬国君的命令。
所以赵国这场饥荒就只是庶民的灾难,贵族们高枕无忧,甚至会非常开心。因为庶民陷入饥荒之后就只能向他们借粮,他们就能低价甚至无代价地得到更多的土地。
因为长平之战和朱襄出走,平原君和平阳君也被赵王疏远。否则蔺公、平原君、平阳君三人联手,再有廉颇等老将施压,就能够压制赵国自私的贵族,让他们为赵国让出自己的利益。
可惜平原君和平阳君为避免赵国内乱,主动承担了赵王的过错,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不能再过问赵国的政事。现在在赵国朝堂参政的赵国宗室和高官,显然更愿意借由赵王之手为自己敛财。
“我给的土豆种植心得上写得很明白。就算没写,稍稍有点常识的人也知道,从未有作物能在冰天雪地的时候播种。”朱襄道,“他们命令农人改种土豆的时候,就是冲着让农人绝收去的。”
蔺贽呆滞。
他看向朱襄,声音似笑似哭:“真的?连阿父都没想过这一点,他只以为一致赞同改种土豆的那些贵族们只是愚蠢。”
朱襄含糊不清道:“因为我出身庶民,所以看多了这种事才能猜出来。”
其实是因为后世政治课本的高屋建瓴,才让他一眼就能看到关键。
课本里**裸地写着,封建时代就是地主和农民的时代,所有的利益都围绕着土地而来,历史不断进行着土地兼并、农民起义、重新洗牌均分、再土地兼并的循环。
就像是资本家追逐利润是天性,地主进行土地兼并也是天性。就算赵王深居王宫不懂田地的事,但大部分贵族都支持冬季播种这种反常识的蠢事,必有图谋。这图谋除了农人的田地,还能是什么?
就像是秦始皇时期,齐国把持着朝堂的那群大臣,乐呵呵地看着秦国南征北战愣是不出手,就为了多收一点秦国使臣给的钱,最后导致齐国亡国一样,赵国朝堂这群新上位的大臣也是想着捞一把是一把,完全没把赵国利益放在心上。
朱襄喝了一口竹筒里的水,咽下嘴里的干粮:“赵惠文王算是明君,他挖掘的基本都是人才。平原君和平阳君也有识人之能,且他们二人和原本老臣大多交好。赵国就那么大,人才就那么多,和平原君、平阳君交好的人被边缘化之后,赵王即便想振作,也无人可用。现在赵国朝堂上充斥着愚蠢自私之辈。这就是推举制度的弊端。”
“啊?”朱襄话锋一转,听得子楚和蔺贽的脑子差点打结。
朱襄道:“推举制度天然以推举人为纽带。当推举人离开或者和国君意见相左的时候,因为不能背叛推举人,国君也可能不信任他们,他们推举的人就算心向国君也很难继续为国君效力。”
子楚立刻坐直:“那要怎样的人才选举制度才能避免这个弊端?”
朱襄道:“考试呗,一层一层选拔,最后一次考试由国君主持,当官的人全部都是天子门生。”
子楚眼睛发亮:“朱襄!”
朱襄呵呵道:“你现在可别给君上递文书,这个制度就是挖传统贵族的根,谁提谁死。要做,必须得徐徐图之。”
“为何……”子楚话刚问出来,就皱眉道,“原来如此,确实。”
蔺贽捋了捋自己为了守孝没刮的胡子:“别的国家不行,秦国可以。秦国上卿多是他国人,国君为了甄选外来人才,以效仿齐国建立稷下学宫、燕国铸造黄金台一样,先随便搭建个建筑,然后在那个建筑中考核前来求官的六国人才,不就能开这个考试取士的口子了?”
蔺贽是自由的,他立刻想出了一个离经叛道的欺骗天下贵族的好办法。
子楚看向蔺贽,眼睛又亮了。